比起在那儿大吵大闹的栗姬, 程姬贾姬的态度则要友好的多,同时也对现在的情况有个清晰认识——她们要是不老实或是与刺杀案有了牵扯,那么刘启不介意默默处理掉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女人……以及她们的孩子。
  反正这事在历史上也不少见。
  一想到儿子与家族里的所有人都会锒铛入狱, 程姬便焦急地屋子里走来走去, 试图从送饭的宫婢嘴里挖出什么。
  然而这可是永巷。
  一个和诏狱一样可怕的地方。
  尤其是在皇帝的雷霆之怒下, 没人会冒全家被杀的风险长出一条不该有的舌头。
  当然, 考虑到回避原则与调查的不断深入,上一秒还压人入狱的下一秒就锒铛入狱, 成为狱吏的审讯对象。
  永巷令这辈子都没这么忙碌过。
  除了长乐宫与椒房殿,宫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女人全都挤在阴森的永巷里,几乎每天都有牛车拖出死不瞑目的遗体, 然后就是廷尉的人拉走永巷令不好处置的人,卷走那些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知过了几日,赵禹在永巷令的陪同下来到程姬的牢房。
  即便是有永巷令的优待, 程姬也在心惊肉跳的两日里苍老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即将散架的疲惫。
  看到自己进来以后的第一个访客,程姬心里并未产生惶恐不安,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赵禹也不与其废话,简单问好后直截了当道:“夫人,您知道陛下遇刺的那日里有两个未央宫的宫卫突然调去长乐宫, 然后由长乐宫的卫士令从北军调了正卒补上。”
  程姬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提到长乐宫的卫士令却肩膀一僵, 条件反射地有种不好地预感:“这个我有什么关系?我一深宫夫人,难道还有……”
  及时止住后半句话的程姬看向若有所思的赵禹,后者用翻上的眼睛瞅着程姬, 缓缓问道:“夫人自谦了。”
  “虽说程将军已经卸下长乐卫尉一职, 但经他提拔的人还没随之离开关中, 所以臣想问的是,未央宫宫卫的调动后有没有程将军和您的影子。”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程姬气得拍桌而起:“程将军是长乐宫卫尉,怎么可能管到未央宫头上。”
  “关于这点,臣也问过李将军(李广)和越权调人的卫士令,他们都说自己的行为是有程将军在背后支持。”牵扯到皇帝安全的事自然得把未央卫尉查上一遍。而以两宫独立的性质来看,未央卫尉李广与长乐卫尉的属官交往过密是犯了大忌。不管他们是否参与了刺杀皇帝的行动,一个监察不严的帽子扣下,三族前途全部玩完。
  “所以程夫人,基于臣所拥有的证据,臣想问您……”
  “你是否借程将军之手往未央宫宫卫里安插细作,然后对太子行刺杀之事。”
  轰!
  赵禹的话在程姬中炸出一个深坑,导致她用瞪圆双眼的傻样呆愣了许久才小声问道:“你不是调查陛下遇刺一事吗?怎么扯上太子殿下了?”
  “所以到底是谁遇刺了?”程姬看看赵禹又看看永巷令,明明是极为严肃的审讯场合,可这问题的跳跃性让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是陛下遇刺了,但是我们调查陛下的遇刺案时发现还有想借机刺杀太子的人。”赵禹也是宕机了一秒才想清如何解释这事:“不过因为行刺者的胆子太小,加上那个刺杀陛下的吴国宾客伤了太子,所以在前几日的调查里并未露馅。”
  然而因为两者存在后者利用前者之事,所以在给前者提供便利时留下了痕迹。
  “等等,廷尉大人,这一切都说不通吗?”程姬的脑子依旧很乱,但也找到这里头的逻辑漏洞:“吾儿非嫡非长,为何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即便是受赵禹的审讯,程姬也不敢言之刘启的百年之后,只能换个含含糊糊的说法道:“我们母子的荣宠系于陛下一人,断不会绝自己的荣华富贵。”
  “关于这点,臣也问过隔壁的栗夫人和宫外的栗卿,您想知道他们的回答是什么吗?”
  “大人真是说笑了。”努力不给赵禹留下语言漏洞的程姬冷冷道:“除了您,谁会好奇行刺之人的理由。”
  赵禹无视程姬的讽刺,自顾自道:“一个说自己要是有这本事就不会让太子活到今日;一个说肯定有人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主意。”
  “程夫人,您说到底是栗夫人和栗卿的话比较可信,还是您与三位藩王的澄清比较可信。”
  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最大软肋,程姬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声音颤抖道:“陛下竟如此绝情?非要至自己的儿子于死地。”
  “如果没有陛下遇刺一事,您也不必见到陛下如此绝情的模样。”赵禹突然放柔的语气,暗示性十足道:“程夫人素来安分守己,只是这安分的主君也会遇上不安分的奴婢。”
  “而这种情况在宫里宫外也是很常见的。”赵禹观察着程姬的表情,继续说道:“程夫人或许对现在的一切感到满足,可是您的身边存在鼓动您或几位藩王更进一步的人?”
  程姬的眼睛动了下,但还是在压抑的沉默后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和贾姬都是被馆陶长公主举荐入宫的,家里唯有快出五服的程将军能堪大任。只是廷尉若从程将军那儿挖出些蛛丝马迹,也不至于在深宫妇人这儿浪费时间。”
  这倒是句实话。
  虽然就现有的证据来看,曾任长乐卫尉的程不识已经满足了作案时间,动机,以及可靠人选。然而怪就怪在如今证明程不识参与刺杀的唯一证人就是那个越权的卫士令。程不识本人并不知道卫士令打着他的名号与李广沟通——因为他在刺杀发生的前一周就不再担任长乐卫尉一直,而是准备接替魏尚成为云中郡守。
  至于那个莫名其妙被扯进来的李广……
  即便是现在回忆起审讯李广的过程,赵禹都忍不住脸部一抽。
  你很难想象这么个情商与政商都趋近于零的家伙居然给皇帝守了这么久的大门——而且还未出过大乱。
  或许正是这种成绩给了李广疏忽大意的绝妙底气。
  抑或是在吴王叛乱时,他作为皇帝的近臣而未得到领兵打仗的机会让他下意识地怠慢起本职工作。    <center><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center>
  无论是从哪点来看,这都是个一言难尽的人。
  而正因为牵扯其中的都是一言难尽的存在,所以才让刘启感到从未有过的愤怒。
  “太子不是手部受伤吗?怎么只是昏迷不醒了几日就成性命垂危了。”宣室殿的偏室里,刘启坐在刘瑞的床边,面色阴沉地吼道。
  而在他的左手边跪着一群汗如雨下的太医。
  为首的太医令在刘瑞受伤后就没离开宣室殿,几乎是尽全部的力气保住刘瑞的命——亦或是说保住自己的命。
  然而这时的医疗水平处于一种忽上忽下的玄学状态。
  你说它厉害吧!戚夫人被制成人彘后还能挣扎到吓病惠帝。
  你说它薄弱吧!对于刀伤,无论是用药还是拿铁去烫,最后都是自求多福。
  所以在太医令为刘瑞处理完深可见骨的伤口后,刘瑞在当晚发起高烧,伤口也随之恶化。
  刘启的视线转移到跪在前头的太医令身上,后者感到来自皇帝的压力,于是抱着“吾命休矣”的绝望说道:“这,这种外伤处理起来无非是煎水清洗,丸药熬服。若是碰上流血不止的情况可以使用烙铁,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最终还是听天命。”太医令的脖颈处全是冒起的鸡皮疙瘩,可他既在这个位子上,就得顶着皇帝的怒火说出一些不讨喜的话。
  否则按照皇帝的尿性,一定让他比实话实说死得更惨。
  沉默。
  沉默是这间屋子里最常见的氛围。
  解释完的太医令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上头的皇帝便冷冷问道:“朕要你把太子治好,你却让朕听天由命?”
  “所以你这太医令到底是怎么当的?”
  “朕的身边怎会有你这样的废物。”
  气疯了的刘启也顾不得皇帝的形象,直接把太医令踹翻在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滚了一圈的太医令膝行到刘启面前不断磕头,地上很快留下血污。
  “带下去,别让他在这里哭丧。”
  宦官令赶紧让身强体壮的小黄门将还在求饶的太医们堵了嘴给拖下去,然后看着怒意消退,满脸悲哀的刘启轻声道:“陛下,椒房殿那儿还要瞒下去吗?”
  “怎么,你也觉得太子不行了?”刘启那满是阴霾的眼睛看向宦官令,后者立刻心惊胆战地回道:“奴婢怎敢抱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
  “……皇后在问太子的事?”
  宦官令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长信宫那儿也在递话,怕是瞒不过太皇太后了。”
  皇帝遇刺后还能接见各个重臣,但太医却在宣室殿里出不来。长此以往,谁都能从中窥得一丝真相。
  更别提参与调查的还有北宫的重要臣子。
  而在得知刘瑞受伤,命悬一线后,这群在一个月前还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初次尝到一落千丈的滋味。
  但比这种滋味更难忍的是旁人的目光。
  那种纠结又怜悯的目光加重了北宫官吏的焦虑。
  尤其是受刘瑞重用的文党,汲黯,张汤,以及颜异等人。作为太子的心腹,一旦刘瑞英年早逝,他们作为前任太子的重臣也很难服务于下一任太子……除非那是太子的亲兄弟且还未发展自己的势力。
  “陛下……还有精力培养下一个太子吗?”北宫里的压抑气氛让不少人都难以呼吸。借着一个难得没事的休沐日,颜异找到满脸疲惫的文党,苦笑道:“文兄,咱们的仕途……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皇帝遇刺后,不仅是宫里的嫔妃,就连那些已经封王的皇子——包括被薄皇后抚养长大的刘越刘寄都进了内官狱,即便是被证实与刺杀一事毫无关联也没得到皇帝的赦免,至今都被关在那儿。
  而与嫌疑较小的皇子相比,栗姬和程姬的儿子无疑要凄惨很多。
  据说为了审出点大料,皇帝特许对这几位皇子的亲信上重刑,几乎是把年长皇子的势力清洗了一半
  不仅是宫婢官吏,就连那些皇子的外家也都一一入狱,把诏狱挤了个水泄不通。
  而在那进入诏狱的外戚里,栗姬的哥哥栗卿是被特别关照的那个。
  栗卿,栗卿。
  仅凭名字就能看出其父对儿子的期待。
  然而他的出身不高,为官也马马虎虎。如果不是妹妹得到刘启的宠爱又连生三子,栗卿想进权力的中心怕是得到下辈子才有些可能。
  也正因为有过这种轻易获得的万人追捧,所以在栗姬失宠,刘阏于去世,刘荣刘德也渐渐变得平平无奇后,栗卿才会如此不甘,最后演变成对刘瑞的怨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