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废除百家, 独尊儒术”的主张,汉武帝在“外儒内法”的标签下没少被攻击为外残内忍。可就现实而言,他所优待的有且仅有受降的少部分匈奴贵族。
  普通的牧民和奴隶想凑这个热闹?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元清都没这待遇, 你还指望汉武帝能如此好心。
  五单于时代里,汉朝支持的呼韩邪单于薅光了家底也只凑出四万骑兵。
  而至王莽篡汉,匈奴在近百年的休养生息里最多兵力甚至不到冒顿统一匈奴各部的一半。
  汉朝这边, 每一个脱产军人背后都有二十户人家在供应。
  匈奴没汉朝这么“奢侈”,但在牧草有限的情况下,养骑兵就得饿着牛羊, 所以在十几万匈奴骑兵被消灭的背后是上百万的牲畜被运回汉室, 大批的牧民、女人、奴隶被活活饿死。
  刘瑞以前是不信因果报应,但是在不断地研究历史中, 他信了, 甚至觉得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不算胡扯,而是他歪打正着了某种规律。
  “所以朕的报应又在哪儿?”作为一名穿越者,刘瑞想不出自己会受什么什么报应——因为作为封建时代的帝王, 他的出身已经让他轻易拥有了不少人所梦寐以求的一切——青史留名。
  而在古人的芯子里,他又有个快被腐蚀的现代灵魂, 所以那些恶毒的诅咒,死后挖坟的待遇在刘瑞看来都不值一提。
  “或许只有死前才知道自己到底后悔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 如果中国再次走上闭关锁国,被人群殴的老路, 刘瑞这个为华夏延续而呕心沥血的穿越者一定会被气活过来。
  合着他就身死政消,一切玩完咯!
  这是什么国家级阿斗啊!
  后世根据《汉书》的记载把河套归为朔方郡、五原郡、西河郡、云中郡、定襄郡以及北地、上郡的北部。
  而这搁在大地图上, 便是娄烦王、白羊王、以及属于休屠王的群居地。
  也就是以鄂尔多斯高原为首的西北+中部草场。
  丰厚到让勋贵豪强们同意给出征的军户与迁徙到长安以南的黔首些甜头尝尝,以换取他们的战斗意志。
  清晨,白羊部。
  因为白羊王去了龙城大会, 所以由白羊王的长子带着族人迎接升的阳光。
  匈奴虽大都信仰萨满教,可是因为语言差异与生活差异,他们的宗教在头曼整顿草原前有十几来种,直到冒顿压下不服的人,强迫所有归顺部落改信单于王庭的神。于是在几十年的改造中,以白羊、折兰为首的王庭马仔不仅在宗教上与王庭保持高度一致,甚至连语言都变得相差无几。
  而和关内讲究君君臣臣般,匈奴也是通过每年的龙城大会与对天地的祭祀来强化单于的天子权威。
  尤其是在扩张的过程中,离心力的加强让老上与军臣对传统宗教进行改革,开始在祷词与仪式中夹杂私货。
  比如开头必要感谢“天地所生、日月所安置的撑犁孤涂”,然后在朝拜时不是对着太阳,而是对匈奴的祭天圣地——龙城行礼祷告。
  为此,你现在已看不见上了年纪的胡巫在各部活动。
  同理,朝拜与大型祭祀的举行权在老一代的胡巫以各种姿势光速去世后,宗教的举办权与解经权便逐渐转移到单于身上。
  而在单于不可能为每个部落解释“经文”时,当地的首领便笑纳这一巩固统治的权力,然后被单于绑到统治阶级的马车上。
  “屠耆,云中郡有异。”某个已经火烧眉毛的奴隶顾不得还在祷告的白羊王次子,几乎是扑上去回道。
  王庭的人要是碰见叨扰自己祷告的奴隶,一定会拿他的脑袋做盛酒的器皿,再不济也直接送给天神告罪。
  可在白羊部——这个靠近云中郡的从属部落,南下打劫是家常便饭,被云中郡的骑兵骚扰也是家常便饭,所以在这种条件下,被打断祷告也没啥大不了的。
  白羊王的次子怵櫗轻车熟路招呼骑兵迎战。
  作为匈奴的先遣部队,白羊部的排位略次于正对着上郡的折兰部,但是在“敌强我必强”环境下,他们的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同时也是匈奴里的仇汉主力——毕竟都处成这样了,不仇就不太礼貌了。
  “我就知道云中郡的小兔崽子会在九月来上一遭。”彼时正值龙城大会,加上牛羊多少已经存了厚厚的脂肪,所以在边境的骑兵这儿,无疑是打劫的最佳人选。
  以往的白羊部与折兰部去王庭开会时总是大张旗鼓地去,无论是随行的奴隶还是护送的精锐都很有牌面。
  直到云中换了个不讲究的郡守,白羊部与折兰部的排场便削减了不少,低调得让其余部落为之侧目的同时也让匈奴王庭十分不满:“这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人靠衣装马鞍。
  有些部落大帐还得让女人小孩凑凑气势。白羊折兰好歹是排得上座次的王庭精锐,居然被搞得这么狼狈。
  别说是当事人气得在王庭提议要加倍奉还,就连军臣在中行说的鼓动下也有再次入侵汉室的野心。
  然而这蠢蠢欲动的野心还是被回归的理智给按了回来。
  白羊部和折兰部的受损关其它部落什么事?
  军臣要是为此出手,那其它部也有样学样地要求王庭立即出兵攻打汉朝。
  这么一来,最受伤的不是汉朝,而是西域。
  因为除了乌孙这个仆不仆,弟不弟的尴尬存在,西套草原里还有几个喝不上汤的想趁机揩油。
  今年的羊价一跌,白羊部与折兰部也开始西迁,试图喝点西域的血肉。
  如此一来,浑邪部与休屠部便十分难受。
  而人一难受就爱发疯。
  这两部可是史书盖章的墙头草。
  以前有白羊部和折兰部拿刀看着还没啥问题。
  一旦这些先遣部队退回王庭,估计不必刘瑞开口,他们就屁颠屁颠地投了。
  “大大,我愿带八百骑兵迎战。”怵櫗的长子自告奋勇道:“我想会会那个新郡守。”
  李广在“刺杀案”后刘瑞“贬”去北方,从九卿之一,靠近君王的未央卫尉降为云中的小小郡守。
  即便是李广的前任——已被刘瑞封为安邑侯的魏尚将云中打出名声,但是就实况而言,这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岗位——搞得好,人家会说这是你应该的,搞的不好,人家会说你废物点心。
  后人对李广的嘲讽多是因为迷路的典故与治军不严,可就战绩与身先士卒的勇气,他绝对值得彻侯之位。
  “小李将军,请您务必看好郡守,以免他追着追着就跑到阴山脚下。“出于对李广的爱护,刘瑞提了谨慎的聂壹做郡尉,这对李广的带兵人数与武器装备有了一定限制,导致前者很不爽,非常不爽。
  但和李广不同,他的长子李当户生得谨慎稳重,因此与聂壹相处得十分融洽。
  听了这话,跃跃欲试的李广兴致全无道:“谁才是这云中郡郡守啊!”
  他的老前辈魏尚可不像他这样束手束脚。
  李当户无奈地看了眼阿父,向聂壹回道:“阿父就这牛一样的脾气,还请聂公宽容一二。”
  商人出身的聂壹什么人没见过,对此只是笑笑了事:“祝郡守与小李将军大胜而归。”
  李当户拱手后便翻身上马。
  除了李广带出来的一千骑外,还有归顺云中郡的三百胡骑与关中支援的两百虎蹲士。
  说是虎蹲,但却因为不能扛着大炮进军而转职使用弹簧臂连弩,这让李广感到十分诧异:“才两百人?”
  大大咧咧的飞将军吹胡子瞪眼道:“两百人能做甚呐!”
  要不是有君君臣臣的压在头上,李广都想问问皇帝是不是在拿他开刷。
  刘瑞:“……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想拿你开刷压根用不到这种方式,而是能从□□上对你进行人道毁灭。”
  面对这么个不靠谱的阿父,心累到无以复加的李当户只能板着稚气未脱的少年脸苦口婆心道:“陛下就算锱铢必较也不会拿边境和战事开玩笑。”
  末了,李当户还往老父亲的心口上插了一刀:“就您干过的好事,换个心胸狭窄的咱们全家都一并玩完。也就是陛下心大,还能重用您和程叔。”
  被十几岁的长子训了一脸的李广瞪了眼翻上头的李当户,底气不足道:“我是阿父还是你是阿父?还有,能不能对郡守尊重点?出门在外,要称郡守。”
  “诺,郡守。”李当户用“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的眼神看向阿父。
  不过这对活宝父子很快就笑不出来的。
  白羊部的骑兵在风沙中显现,伴随着“WUHOHO……”的声音冲了过来。
  白羊王的次孙,也就是暂时接管白羊部的怵櫗的长子当淳□□燥的北风刮得后脑像是在挨大大的厚重巴掌,可他脸上并未有一丝丝的不适,而是即将疯狂厮杀的兴奋。
  “聚拢!冲开他们的队伍。”因为是长子第一次带兵迎战汉骑,所以怵櫗拨了四百骑兵和自己培养的射雕者供当淳驱使。除外还有装备简陋的一百奴隶充当炮灰。
  秦朝时与蒙恬交手过的匈奴人就知道避开汉人里的弩手。
  白羊部的当然明白这一道理。
  然而因为消息的滞后性,加上刘瑞登基后以防御为主,并未让配置弹簧的臂连驽手在塞外亮相,所以在眼界停滞的白羊部的朴素观念里,弓弩手基本是汉人里的步兵的活靶子,如果不能在两百步□□杀对方,就得做好拿戈迎战的准备。
  至于那些汉人弓箭手……
  跟在当淳身后的射雕者笑着打赌谁能射死更多汉人,甚至有技术精湛的夸海口要串起汉人的头颅。
  担当白羊部的小部队与李当户的小部队真正碰上时,无论是当淳还是当淳身后的射雕者都笑不出来了,活似被美杜莎定格而等雕像,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那是啥玩意?”最前列的白羊骑兵眯眼打量汉人骑兵。如果不是迎风飞舞的云中旗昭示了他们的身份,他还以为是天神派人来迎接自己了。
  “糊弄人的玩意。“骑在前列的射雕者不屑道:”果然是软弱的民族,打不过匈奴就只会在……”
  “咻!”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根只有小儿手臂长的弩箭便精准刺入他的额头,然后在身旁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跌落下马,被急行的战马踩了稀巴烂。
  “弓弩手?”
  “这不是骑兵吗?怎么……”
  被射杀的射雕者的同伴还想通汉人怎么让弓弩手上马,又怎么让弓弩的射程超过三百步便迎来一波肃杀的弩箭雨。
  “上木盾,护住脸。”领队的当淳还算镇定,当下便以防御为首,但未减下冲锋的速度。
  白羊部的骑兵为了提高自己的近战力与冲锋速度而舍弃实用金属胸甲,改为配置便于携带的木盾牌。
  这招对版本前的汉人骑兵无疑是绝杀,但在刘瑞的钞能力与墨家的疯狂作业下,即使他们成功抵抗了密密麻麻的弩箭雨,也无法让体积大的战马幸免于难。
  “嘶嘶……“穿透力被弹簧加强的弩箭在白羊部的战马上炸开血花。
  眼看白羊部的骑兵上了木盾,李当户的臂连驽手也不含糊,直接用上尖头带钩且涂了毒药的弩箭,这无疑让训练有素的战马愈发痛苦,开始挣脱主人的束缚。
  “上棘条。”
  趁着白羊部的战马或成批倒下,或挣扎着要转身离开的当下,李当户的人分开包抄乱糟糟的白羊部骑兵,用带铁刺的棘条网将剩余的骑兵给弄下马,使其被疼痛中的战马踩成烂泥,或是在拿出铁锤、短刀前就死于汉骑的连弩下。
  要说那墨家也是强悍。
  为了表彰墨家对汉军的贡献,刘瑞在上了年纪的石奋告老还乡后任命齐墨系的敫仲姬为九卿之一的少府令。
  这不仅让汉中一片哗然,同时也让回归汉宫的太皇太后十分反对。
  “胡闹,少府令为汉室九卿,怎可由女子出任。”
  然而太皇太后只得说说。
  且不谈刘瑞已大权在握,单论资历技术,在墨家巨子不会出任九卿之位的当下,敫仲姬这个齐墨系得第一人无疑是最合适的。
  说到敫仲姬,关中的勋贵可能会问“这是哪里冒出的许负第二”。可是说起齐国的君王后,读过《春秋》的都会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敫仲姬乃资助过齐湣王之子田法章的太史敫之后。那位叱咤战国末年的齐君王后便是她的姑祖母,所以在先天优势下,敫仲姬便师从齐墨,差点在齐国灭亡时和师傅一起为田氏赴死。
  刘瑞让她当少府令除了是给墨家甜头,还有安抚关东贵族的打算。
  文景二帝对齐系的大清洗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仅是刘肥一脉遭了大罪,那些依附齐系诸王的豪强们也都被请去喝茶。
  刘瑞只是讨厌把当地视作囊中之物的商人,对只想做些小本买卖的个体户和家庭作坊还是挺和善的。
  当然,你要是像巴蜀的卓家与程郑家般一心一意地做生意,别整那些天理难容的花活,刘瑞也不会对你多做什么。
  历史证明,鱼要鲜,水得活。
  没有民营给官营压力,官营能把垄|断业干成负数,养出一群欺上瞒下,吃公攒私的废物点心。
  同理,没有官营在一旁压价,民营迟早伸手要权,成为趴在黔首身上的吸血虫。
  依靠后世的先进经验,刘瑞还能勉强做到官营平衡。就是不知他以后的皇帝能不能更新版本,避免让国内的商人面对一个朝令夕改的朝廷,或是让朝廷里全是买办。
  而敫仲姬——一个跟关东的老派豪门有点关系,但又不是彻底站到勋贵那边的齐墨领袖便是刘瑞用以安抚关东豪强的白手套。
  为了感谢皇帝的承认,墨家也是科研激情拉满地为臂弩手配备了马上上的换夹机关,使其在臂弩射|完后垂手一伸便自动满夹。
  “不要下马,对准额头再射一箭。”面对已经七零八落的白羊小队,初战告捷的李当户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冷静施令道:“不要害怕浪费弩箭,我们与肤施的骑兵会和后会进行补充。”
  肤施县的骑兵?
  不是云中郡照例袭击白羊部,而是汉朝大举入侵河套地?
  装死的白羊人忍住胫骨碎裂的疼痛,刚想起身用力去砸汉骑的马腿,就被对方正中眉心,软软倒下。
  “来开来开,仔细别被装死的白羊人袭击。”
  把儿子派去练手的怵櫗正在享受自己的早餐,结果在割肉时心里一慌,划伤自己的右手指腹。
  “……当淳离开多久了?”怵櫗舔了下大拇指的伤口,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心慌。
  一旁的奴隶还未出去看看天色便被火光糊了全部视线。
  怵櫗被卷入帐的血腥味与煤炭味惊得握紧不离身的匕首,然后和帐里的人被接二连三的冲击炸得头晕目眩。
  “你别说,匈奴人的主帐还挺好认的。”关中派去的虎蹲士把白羊部的帐篷都炸坍塌后漫不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