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迟,激进了些呐……”
  在魏军本阵处,赵弘润远远眺望着前方的战况,时不时地做出评价。
  听他这么一说,在他身右侧的宗卫长卫骄请示道:“需要派人提醒他么?”
  “那倒不必。”赵弘润摇了摇头。
  此时在赵弘润的左侧,芈姜亦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战况。虽然她对于那数万楚国农民兵的巨大伤亡而颇为不忍,但是当听到赵弘润似乎对南门迟的指挥有所微词,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南门迟将军的指挥,有什么疏漏么?”
  惊讶于此女居然会开口询问这方面的事,赵弘润忍不住转头瞧了芈姜两眼。
  不得不说,为了掩人耳目,芈姜早已换下了那身赤白色的巫服,穿上了他赵弘润几乎没穿过几回的锦甲,尽显英姿飒爽,仿佛活脱脱是一位女将军,看得赵弘润暗赞不已。
  “并非是什么疏漏,只是他的战术,偏向激进。”一边欣赏着芈姜的凹凸有致的身段,赵弘润一边解释道。
  平心而论,赵弘润倒没有指责南门迟的意思,毕竟一个人一个想法嘛。
  比如说,针对鲁国机关弩匣这件相当于一次性道具的战争兵器,赵弘润更倾向于将其用在刀口上,说白了就是拿它去对付对面的楚国正军或地方县师。
  毕竟将这件可怕的战争兵器用在对付一帮临时征募的农民兵身上,赵弘润总感觉有些吃亏。
  因此,倘若由他赵弘润来指挥的话,肯定会等到对面的楚国正军或地方县师出动时再祭出这件杀器。
  但南门迟不同,此人更倾向于抢占先机,不惜用鲁国机关弩匣这种贵重的战争兵器去对付一群初次踏足战场的农民兵,也要在开局时就让敌军伤亡惨重,重挫楚军的士气。
  因此,谈不上谁的策略更好,只是理念上的不同而已。
  “……至于南门迟心急着进兵,这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他的命令会给中军带来一些麻烦,不过还好,伍忌的反应很快,一发现南门迟下令进兵,便立即叫麾下中军准备好应战……怎么说呢,他们两个人都很出色。”
  赵弘润洋洋洒洒地说了一段评价,总得来说,他对伍忌与南门迟二人迄今为止的指挥还是给予高度赞赏的。
  而听着赵弘润对其麾下两位大将的赞赏之词,芈姜眼中隐约浮现几许追忆与茫然之色。
  她忽然想到了两年前,在那间楚国暘城邑境内被荒置的猎人小屋内。
  当时,她就有所预感,感觉面前那位矮个子的魏人,或将成为他们楚国日后的敌人。
  而如今,预感成真,当年曾被她所虏的那位矮个小公子,此刻正挥军攻打着他们楚国的王都寿郢。指挥若定,挥斥方遒,比起两年前,更具气势。
  『兴许,此次寿郢果真难逃被攻陷的结局?』
  芈姜抬头望向远方那座巍峨的巨城,冷淡的眼眸中,微微闪动着异样的神色。
  赵弘润清楚地注意到了这一点,遂低声说道:“若是感到不适的话,我可以派人先把你送回营内。”
  这贴心的提醒,让芈姜心中微微一暖。
  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心情纠结地望着远方的巨城,喃喃说道:“父亲大人过世之后,我便恨不得这个国家就此覆亡……当时我年幼无知,不懂得明明为了大楚劳心劳力的父亲为何会无缘无故就背负了『谋国造反』的罪名。待等熊拓公子将父亲的死因告诉于我,我就明白了,错的并非是家父。……这个国家的存或亡,我皆不会在意。我之所以来,就是想亲眼看看,看着寿郢城破的那一刻,就如同当年的汝南县城……”
  “……”赵弘润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虽说芈姜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愤,但是他依旧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到迷茫、纠结等情绪,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俩都清楚,倘若汝南君熊灏还在世,无论他受到了怎样的不公正待遇,他也绝不会坐视寿郢这座楚国的王都被攻陷。
  毕竟作为原楚国三天柱之一,汝南君熊灏可不是凭着他熊氏贵胄的名号才受到楚国国民的支持与拥护的。
  父亲一生为了国家操心劳力,宁可自己被诛也不愿引起内战,而女儿却在心底期盼着楚国覆灭,期盼着寿郢这座楚国王都被攻陷,可想而知芈姜此刻心情的复杂。
  “今日……会攻陷寿郢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芈姜语气复杂地询问道。
  仿佛是看穿了芈姜此刻的复杂心情,赵弘润笑着说道:“首日就想攻陷寿郢?怎么可能!……先看明日吧,倘若我军今日能重创对方的话,明日倒是能增加几分胜算。”
  其实说这话,赵弘润也是在给自己打气,比较较真来说,寿郢作为楚国的王都,一仗打上几个月都不是什么惊奇的事。
  搞不好,齐王吕僖都会被拖死在这里呢。
  瞥了一眼战场,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正如他所料,此场仗堪称他魏军迄今为止所遇到过的最艰辛的战事,这里所说的艰辛,并不是单纯指魏军面对的楚军数量多,而是指那些楚军的气势。
  那种仿佛背水一战般的气势,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的气势。
  此刻放眼整个战局,说实话魏军的处境并未全然占据优势,尽管南门迟方才小小设计了楚军一番,伏杀了数万楚国农民兵,但这点损失,并不足以扭转魏军对楚军的不利局面。
  魏军五万,寿郢西郊的楚兵几近三十万,似这种兵力上的巨大差距,岂会因为区区数万农民兵的伤亡而扭转优势劣势?
  甚至于,就在魏军前阵指挥将领南门迟决定向前进兵的同时,对面的楚军,亦朝着魏军展开了反击。
  整整四个方阵,多达四五万的楚兵,趁着前军左翼易郏部与右翼陈燮部在围杀那些农民兵时,竟趁机包抄过来,企图将易郏与陈燮二将的曲部分割包围。
  好在魏军这边的中军指挥伍忌反应快,当即下令三千人将吕湛所在的左军,与同为三千人将的徐炯所在的右军,向前推进,与易郏、陈燮二将合兵一处,抵住了楚军的左右两翼。
  这个局面,让赵弘润不由地皱了皱眉。
  『竟将正军放在左右两翼,而叫一群农民兵在中路拼杀?』
  赵弘润皱眉瞧了一眼远方的楚军,心下有些犯嘀咕。
  因为按理来说,一支军队中最强力的精锐,一般会被部署在中路,倒不是说左右两翼不重要,问题在于战场上的中路走的是直线,距离最短,不像两翼兵马需要迂回包抄。因此,若不将军中最精锐的部队部署在中路,倘若碰到敌军的精锐,就很有可能会被凿穿,被一路杀到本阵,继而败北。
  可对面那位楚国的指挥将军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一群农民兵负责中路,虽说这群农民兵的数量的确多得叫人震撼,哪怕是被伏杀了数万,仍是漫山遍野。但归根到底,这也仅仅只是人数多而已,面对这种杂兵,似冉滕、张鸣、项离三人的精锐千人队,其军中士卒能以一当十,这几乎不是什么问题。
  『唔,有企图……』
  远远瞧见楚军的中军位置那里,还有一支衣甲齐备的军团尚未出动,赵弘润顿时就猜到了对面那位指挥将领的意图:用杂兵消耗商水军中精锐的体力,再派出精锐军团,一鼓作气反杀到魏军的本阵。
  若事成,商水军便要首战失利;若不成,似项离、张鸣、冉滕这等组成尖刀阵型的精锐队伍,十有**也难以保全。
  『人海战术的优势啊……』
  赵弘润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尽管他很看不起楚国这边将士卒纯粹当成战场消耗物的战争方式,但不可否认,这种古老的战术既然沿用至今,那么肯定有它的独到之处。
  这不,楚军摆明了就是用庞大的士卒数量来消耗魏军的体力,赵弘润就算能看穿此事,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反制。
  想了想,赵弘润对宗卫卫骄说道:“卫骄,传令至伍忌处,叫他派人提醒南门迟,前军的中路,相比较左右两翼过于深入了,当心被被楚军伏击。”
  “是!”
  卫骄点点头,当即招来两名肃王卫,叫后者传递自家殿下的命令去了。
  果不其然,后续的事实证明,赵弘润的判断果然是精确无误:过于深入敌军腹地的魏军前锋军团,那些包括冉滕队、张鸣队、项离队在内的精锐之士,果然遭到了楚军的伏击。
  楚军阵列中那支之前毫无动静的军团,在魏军先锋军团即将突破那些农民兵时,骤然发难,一口气向前推进,一下子就遏制住魏军的攻势。
  尽管当时南门迟在得到伍忌的提醒后,心中已有所戒备,却也没有料到楚军在中路的反攻居然如此迅猛,竟逼得魏军一步步往后退。
  而对此,赵弘润只是惋惜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多说。
  想想也是,倘若对面的楚兵连体力消耗严重的魏兵都不能击退,凭什么被称之为『正军』?
  再者,赵弘润也并未奢望首日就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也太小瞧楚国的底蕴了。
  “今日就到此为止,撤兵!”
  在芈姜那不甘心并且又仿佛松了口气般的复杂眼神中,赵弘润留下两支军队交替断后,大军缓缓撤离。
  而见魏军选择撤兵,对面的楚军尝试性地追击了一番,然而因为没有捞到什么便宜,追了一阵后索性就任凭魏军去了。
  战后,赵弘润统计军中的伤亡情况,这才得知,撇除了那些农民兵的伤亡外,魏兵与楚兵的伤亡比例,居然仅仅只有一比二。
  这个结果,让赵弘润大为皱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