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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臻瑶离开的时候眼泪汪汪。
  没和周栖野打招呼,一声不吭地就离开。
  彼时,周栖野刚结束对着夕阳的光看那张合影的动作,侧头一暼,入眼即是白臻瑶默默低下的头,和显然泛红的眼尾。
  “她怎么了?”
  周栖野表情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现今事情的走向。
  站在他身旁的陈遂意脸上没什么意外,她只是轻轻摇头,“没什么。”
  话题戛然而止。
  周栖野倒也不尴尬,他很快抿唇笑了一下,看起来竟有几分腼腆,并伸手将那张照片递到两人中间。
  “我觉得拍得挺好的。”
  陈遂意顺势望去。
  照片里的少年少女显得格外亲昵。
  昏黄的余辉也格外青睐两人,恰到好处的光影徐徐落在周栖野和陈遂意的脸颊,极致的红、纯粹的黑,配上教室随风轻荡的窗帘,画面朦胧而又青春。
  周栖野在看镜头,而陈遂意在看周栖野。
  “嗯,她挺会拍的。”陈遂意应了周栖野一句,声音很轻。
  闻言,周栖野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一口白净的牙,乐呵呵地将照片揣回自己的口袋。
  陈遂意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一切动作,没提要将照片收为己有。
  片刻后,她冷不丁地开口,对周栖野说:“你怎么了?”
  “嗯?”
  周栖野的笑容一滞,他下意识地躲开陈遂意的视线,语气轻松地回答:“没什么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陈遂意没拆穿他拙劣的演技。
  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周栖野,为什么没穿那双AJ?”
  完全挑明的话让周栖野无法逃避。
  他唇边的角度蓦地僵在原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嘴唇嗫嚅,显得有几分尴尬与无措。
  陈遂意双手环臂,语气平平,整个人看起来锐利又冷淡,“别骗我,周栖野,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没等周栖野吭声,陈遂意慢慢直起身,又问他:“选拔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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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太过用力反而会适得其反?
  是不是越是渴望反而越是求而不得?
  周栖野从不畏惧自己的失败,只是他唯一不甘心的在于,为什么偏偏每次都差那么临门一脚呢?
  离国家队教练到达省内还有两天。
  省队教练对他的气过了那么久,也总算是消了。
  教练向来喜欢他,喜欢到队里常常私下议论,一致怀疑周栖野是不是其实是教练的亲儿子。
  所以教练比他紧张,也比他更害怕。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秒表成绩给教练打了安定剂。
  周栖野发挥很稳定,每一次误差不会超过0.1秒,好几次甚至超越了之前的成绩,直飚10.2秒。
  队友已经提前对他说了恭喜,教练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柔和,时常会在训练结束之后揉一把他的头发,哪怕被汗水糊了一手也没关系,教练仍然对着他笑得很开心。
  对于进国家队这件事情,周栖野很笃定自己可以。
  但他还是想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毕竟周栖野不止是想进国家队,他更想的是,成为国家队中的佼佼者,代表中国去跑奥运。
  教练不是没有和他提过适可而止,可周栖野总是笑得一脸灿烂,大大咧咧地安抚教练,说自己心里有数。
  周栖野向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知道偶尔的10.2秒并没有达到自己的极限。
  他还可以做得更好。
  更好。
  无比强烈而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周栖野跑完一圈又一圈加训。
  他在永无止境的红色跑道上闻到了风的味道。
  咸咸的,带有一点橘子香。
  什么都很好,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
  他是说,如果一切都能这样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的话。
  胫骨筋膜炎。
  距离国家队教练到达省队还有不到24小时。
  周栖野被教练急诊送到医院。
  薄薄的病历写着清清楚楚的几个大字。
  【胫骨筋膜炎】
  【建议立即停止运动,避免应力性骨折】
  拿着那张纸的教练手止不住地抖。
  而嘴唇已经疼到惨白的周栖野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留给教练一个发旋。
  过了很久,过了很久教练才颤着声线问他:“周栖野,为什么不告诉我?”
  刚才医生的追问历历在目。
  “你这种疼持续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一个周?一个月?或者是?”
  右脚已经疼到不敢动弹的周栖野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快一个月了。之前没那么疼,完全可以忍受。”
  “嗯。”医生看着电脑上显示的片子,推了推眼镜,了然道,“你是体育生?”
  “对。”
  “这一个月运动量是不是比平时大多了?”
  周栖野搁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抽,他嗯了一声,回答:“有加训,不过还好,没有很多。”
  谎话在伤病面前很容易被一眼识破。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敲下诊断,“小伙子,身体比成绩更重要,急功近利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很早之前,周栖野就已经开始感到不适。
  可他从来不说,一个字也不说。
  他太好强了。
  他太想赢了。
  以至于他宁愿忽略所有的预兆,偏要去赌那万分之一的一腔孤勇。
  周栖野还是沉默。
  一如那次在病房,始终不肯回答所有的质问和愤怒。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一次又一次失去进入国家队的机会。
  长久的沉默成为了压倒教练的最后一根稻草。
  喜悦后的绝望最为痛苦。
  得意门生又一次固执的陨落,让教练只觉得疲惫又无力。
  算了。
  算了。
  有时候一切都是命,谁也强求不得。
  病历纸最后轻飘飘地落到周栖野的手上。
  周栖野抓住,然后抬头,亲眼看着教练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对方才接听。
  然后教练道歉,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
  “不好意思,渠教练,周栖野他……受伤了,您的这趟行程或许得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