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为皇子以来,朱桢经历不可谓不丰富,早前出使大宁受尽侮辱打击,后被朱镇排挤被贬至皇陵数年,梁武帝驾崩,他又顺势跳出造反,成为大梁皇帝!
  每临大事有静气!
  这是朱桢对自己的告诫,可现在他像是被木棍在额头敲了一顿,混乱难当,身体踉跄,难以站稳,眼见就要仰面载倒,是尤公公一直在身边扶着,才保住他作为皇帝最后的尊严!
  “陛下!”
  蓦然间,兵部尚书韩崇发出一声大喝!
  “就在此刻,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被残杀,他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这场波及大梁的危难还在继续,还请陛下沉心定气,早做决断!”
  这喝声如洪钟如惊雷。
  殿内咆哮且还是对着皇帝,是大不敬的重罪,可韩崇依旧喊了!
  在他看来,这场灾难完全是陛下一意孤行所致。
  他当然无法要求皇帝做什么,可皇帝至少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失了方寸,要拿出担当!
  朱桢被喝醒了,他看着韩崇猛然一惊,那不是臣子看皇帝的眼神,而是肃穆的凝视,甚至有种警告的意味。
  他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也不同了,对他的敬畏已不像原先那样,而是……冷漠!
  人心!
  朱桢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失去人心。
  “眼下我们只有三个选择。”
  “其一,出兵迎战!”
  朱桢摇头下意识,否定了这个选择。
  梁国的现有兵力根本无法做到主动进攻,面对三十万西域大军,那不过是以卵击石。
  “柴帅率领天威军拼死一战,给西域大军造成重创……所以……”
  “我们……打不过。”
  朱桢低沉道:“在阿迪尔麾下有十余万骑兵……主动进攻自取灭亡,当现有兵力死绝,那才是灾难,对我们而言,最好的办法是防守!”
  韩崇接着道:“依托城池地利防守或许还有些机会,可我们该选在哪防守?”
  “西域大军攻进,烧杀抢掠,他们根本没有后勤补给,军队打到哪便抢到哪,想来他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攻城上……或许我们精心布置起的防御没有任何意义。”
  在勤政殿内的朝臣下意识的点头,西域异族人的思维,跟中原人可不一样。
  他们信奉杀戮,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攻城上,而对梁国而言,主要目的也不是守城,而是保护更多的梁人不被残杀!
  “你的第三个办法是什么?”
  韩崇顿了顿,才是咬牙道:“那便是求援……”
  “求援?”
  一语皆惊!
  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朱桢都以为韩崇要说的是东迁,迁至东原行省避西域异域锋芒,可韩崇说的却是求援!
  时至今日,梁国还能跟谁求援?
  魏国吗?
  其经济崩溃,比梁国好不到哪?
  那么只有……大宁!
  “胡说八道!”
  朱桢当即怒斥道:“不要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大梁正是因求援才有了现在,你难道还不警醒?”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真正帮我们,只会落井下石!”
  “陛下!”
  “够了!”
  朱桢咬牙道:“朕已决定,在汴京建立防线,死守汴京,那阿迪尔不是要让朕做他的奴隶吗?”
  “朕,就在汴京城等着他!”
  “通传地方官府,不必做无谓的抵抗,立即组织百姓迁移撤离,尽可能的免于战火,在汴京城建屋搭棚,收容留民!”
  “陛下!”
  这时有一朝臣站出大声道:“西域大军强悍,死守汴京太过凶险,若陛下有什么闪失,梁国就完了,还请陛下迁都移驾,先至东原或可安生。”
  “吴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韩崇未提的选项有人提了出来,他们不是担忧陛下的安危,是担忧自己的。
  如果陛下死守汴京,他们也只能陪同,到时若守不住城破了,命也就没了!
  “朕,不会遗弃一个子民!”
  朱桢低沉道:“传旨,死守汴京!”
  他不是昏君,他当然也有所畏惧,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逃亡,若真那样做了,就真正的失去民心。
  不做亡国君,不弃汴京城。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陛下……”
  “朕意已决,你们退下吧。”
  韩崇欲言又止,他低叹了口气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明明是你做错了,却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死守汴京,不弃一个百姓?
  说的可真好听!
  那汴京城的外的就该死吗?
  西域异族屠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无辜残死的百姓不知多少?
  他们难道不是被遗弃吗?
  死守汴京,只是眼下没有办的办法……
  韩崇第一次对自己效忠的陛下失望了,或许他曾经起的留后路的想法是对的。
  作为兵部尚书,他知道很多军情密奏。
  大宁也曾遭遇同样的灾难,彼时元武帝还在梁国战场上,当他听闻立即前往西北……君臣,君民齐心,最终灭了三十万西域大军。
  可惜,梁国军队有与敌军拼死一战之勇,梁国百姓有坦然赴死之义,可皇帝却没有为民之心!
  柴帅率领天威军与敌军死战,高呼倦枕敌尸眠何等悲壮?
  扶远行省总督刘坎集官吏百姓以血肉之躯坚守,放言除非我们死绝,尔等才能过去何等豪迈!
  若陛下放言御驾亲征,率在京军队前往迎敌,百姓未必不支持,可大梁皇帝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不止是韩崇,还有朱桢重用的户部尚书申泰,农部尚书张谊等人都颇为失望。
  失去人心,死守汴京又何尝不是一句空话。
  朱桢心虚,他只敢召见内廷大夫,都不敢见众朝臣,毕竟是他在宣称的要引西域大军入梁灭大宁,却不想引狼入室。
  大梁有此灾难,是他一人之过,他根本不敢面对。
  而朝廷却已经乱了,自庞师甍逝,朱桢为加强中央集权便未再设宰相,群臣无首,都失了方寸。
  城中权贵惊慌失措,他们都想着快速离开迁移,每个人都对戚夫人佩服不已。
  这个女人太有远见了!
  他是早有预见吗?
  毫无疑问,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大宁所占区域。
  至于死守汴京?
  每个人都不抱希望。
  梁国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