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日,宋扬从南方回来,带来了王朴描述的番薯。王朴当即下令在山坡上开垦梯田试种,预计五月份正赶上青黄不接时可收获。
  “我在南面已订购了一条两百料海船,这是图纸,为了将来能装大炮,我还叫他们加固了左右两边舱室,开了孔可装大炮十二门,只是那边的当地人诡诈,我请了两批船员都很可疑,有血腥味不像是良家子,别引狼入室,把我们的船连带货物给吞了。只能我们自己派人去把船开过来,要不我们这将来造好了开不出去就麻烦了。”宋扬说着摊开了图纸。
  “出海谋生的,九死一生,不可能有良家子吧。”王朴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我总是不放心,那边的人都是一个村子一帮人,他们自己抱团,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也有道理,这种事情只能找可靠的人,可是北人不会游泳,出海去不是送死吗。”
  “那,那可怎么办。”宋扬傻眼了。
  “不会游泳,就只好训练了,我找几个游泳学的快的组建个水军,反正将来打战时也有用。”王朴笑道。
  “王大人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将军,真叫人羡慕。”宋扬有些吃味的说道,语气泛酸。他和王朴一起在大同做纨绔,那时没觉得王朴有多大本事,如今自己还是白丁,和王朴已经身份悬殊。
  “咱们是老交情,就别客套了。”王朴笑道,他毕竟是穿越来的,这样平辈论交,用轻松的语气说话,很有回到现代的感觉,所以并不反感。
  王朴特意挽留宋扬两日,请他参观被寄予厚望的第一把线膛燧发枪问世。老杨改良过的高炉每天能产铁两百斤,一口气做了十五台机床,其中十台是用于将实心铁棍钻通,制造出无缝钢管,需耗时五天,另外五台用于拉膛线,需耗时七天,就是今日完工。
  拿着这把耗费无数心血打造出来的线膛燧发枪,王朴爱不释手,精钢的光泽,厚重的实感,科技的气息,幻想着将来用它打败建奴。
  等靶子摆放停当,王朴亲自装药,将圆锥形铅弹的三个尾部凸起部分对准枪口的线膛凹槽,用通条推进枪管压实,瞄准试射了一发,却打偏了。
  王朴有些难堪,又试射了一发,还是打偏了,脸色难看起来,直射了七八次,全部脱靶。老杨在一旁冷冷观望,一副你活该的表情。
  “失败了。”王朴脸色极为难看,没有线膛燧发枪,他拿什么打败建奴,虽然在雅片战争中,英军曾用滑膛燧发枪打败清军,可那是清末啊,清初和清末怎能一样。
  “会不会是准星不正。”王朴依旧心存侥幸,靠近靶子打了一发,这一次打中了靶子左侧边缘。王朴又刻意枪口右偏少许补射一发,这一次却打中了靶子的顶部边缘。经过反复尝试,王朴终于明白过来,是枪管的精度不够。
  老杨收起了原来的轻蔑,神色肃穆的上去细看了一遍靶子,难以置信的说道:“这个铳有些门道,居然能在三十步内就有准头,比倭寇的火铳厉害。”
  “那能管什么用,三十步,骑兵打一鞭子,就杀到鼻子前。更不要说建奴擅长骑射,一百步开始吊射,五十步精准平射,毫无还手之力。要是能增加精度就好了,只要把距离提高到七十步,面对建奴就有把握不吃亏。”王朴垂头丧气的说道。
  “精度,这是什么。”老杨听不懂这个术语。
  “枪管不够直,或者枪管内壁与弹丸有很大的空隙,打出去,弹丸就会飘,准头就不够。”
  “世上只有一处地方有你需要的这种工匠,江宁织造局。”老杨毕竟见多识广,给王朴指出了一条明路。
  当天,王朴就亟不可待的命王禄骑快马去找父亲王威,求他想办法从江宁织造局挖来擅长精细工艺的匠人。
  六天后,王禄回来复命,他将一根千年人参和一条丝绵被呈给王朴。王朴看着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一头雾水,问道:“父亲他这是什么意思。”
  “回少主人,主人说,江宁织造局是皇帝的作坊,挖皇帝的墙角,罪名可大可小,他对此事事先不知情,事后要向皇帝请罪,到时候,少主人必须挨一顿毒打,王家的家法是一根金丝楠木做的棍子,长一丈二,一棍打下去就会皮开肉绽,因涉及皇帝,不敢不往死里打,若是运气好,皇帝有个好心情,昏死一次就够了,但是万一,皇帝遇到不顺心的事,少主人就要昏死两次,先打昏一次,用水泼醒,再打昏一次,这根千年人参到时候给少主人含在嘴里,吊住性命,这棉被是新做的,很软,可以长时趴在上面,等待康复。”
  “啊,嘶~”王朴听了这话,倒吸一口凉气,感到屁股发麻,忍不住伸手去挠。这就是传说中的被打个半死啊。王朴纠结了一天,还是下了决心。因为此时已是崇祯二年,建奴声势浩大,已有王霸之资,而他才刚刚起步,没有时间从容不迫的准备,王朴对自己的军事天赋更是毫无信心,他的对手是皇太极,多尔衮这类历史名人,史书上写的明白天命在大清那边,他一个资质平庸之辈凭什么打败天命所归的后金,他需要更先进的武器,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
  拿定主意后,王朴立刻找来众人商量,接下来崇祯皇帝只会心情越来越差,时间拖得越久,屁股就越遭罪,所以宜早不宜迟。王朴准备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七个金锭,若是直接把金锭送给江宁织造局的管事,要来的工匠不会是最好的匠师,对方会有所保留。除非能指名道姓,指定要某个匠师。商议的结果是王朴写十张揭帖,在江宁织造局附近张贴,揭帖里指明重金聘请擅长精细加工的匠人,派人盯着,若有人摘取,就让王禄去面试,定下人选再去找江宁织造局买人。江宁织造局的管事收了金锭,只说把罗青浦借给王朴,却没说时限,王禄心头一喜,这差事办的十足漂亮,人得到了,七个金锭还剩下两个,自己留下做个怀念。
  二月末,王朴在邸报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历史事件,毛文龙被杀,直觉口干舌燥,心说,建奴就要来了。所谓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袁崇焕就是大明朝的妖孽,此人是个官迷,为了做大官不择手段,在皇帝面前枉言五年平辽,崇祯又是一个耿直的少年,居然把这话当了真,委以重任,几乎把大明朝的国运托付于此人,袁崇焕到了辽东便发现此时的辽东军已是丧了胆,没有了对阵建奴的勇气,凭这支常败之军如何能平辽,又看到毛文龙的东江军常有斩获,以为可用,便自作主张把毛文龙诱杀,妄想夺取东江军,然而这个小人如何能知东江军是一支凭毛文龙个人魅力团结起来军队,毛文龙一死东江军便废了。建奴没有了后顾之忧,从此一飞冲天,大明朝就这样再也无可挽回。
  就在王朴对袁崇焕咬牙切齿时,一个好消息传来,从江宁织造局挖到了一个匠人,名叫罗青浦,王禄还在信上描述了罗青浦的本事,用笔随手划了个圆,圆图用尺子量分毫不差,手托一条鱼便知其重,也是分毫不差。王朴欲哭无泪,虽是个好消息,可福兮祸所依,正赶上毛文龙被杀,崇祯皇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自己这回撞枪口上,在劫难逃。
  “老杨,我,要去一趟太原,可能待一两个月,这段时间,从南京请来的匠人罗青浦会来雁门,你帮我安排一下,争取让他能尽快完成机床的调试,造出新的火铳就送到太原给我看,好叫我安心。”王家在太原有一栋豪宅,并且大城里有更好的大夫,药物也齐全,更便于疗伤,自己被打屁股的狼狈样子不好叫雁门的兵丁看到,以免损失威望。
  “是,东家请放心,小民省的了。此外改良过的铁甲已造出了五套,东家是否过目。”老杨对王朴的本事是彻底折服了,这个弱冠小子对改良兵器有着惊人天赋,一句把铁甲的甲片做的更大,拼成虾壳一样的盔甲,叫众匠人们听了以后如遭雷击,大家做了一辈子盔甲怎就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改良法子。
  “喔?铁甲……对,改好了吗,我就不看了,这东西不重要。”王朴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初线膛燧发枪失败后,他病急乱投医,曾想打造一支重甲步兵,这是宋代的思路,重甲步兵有两个好处,其一厚重的盔甲披在身上无形中提高士兵的胆量,一支训练有素的重甲步兵面对铺天盖地的敌方骑兵也不会轻易溃逃,事实上也逃不掉。其二,重甲步兵的战场适应性更好,平原和山地丘陵,守城和野战都很合用,堪称战场万金油。重型盔甲防御效果最好的无疑是欧式板甲,但是板甲非常昂贵,自己倾家荡产也未必能造出多少,又想起罗马式的盔甲,用几条更易于制造的小铁板取代一整块大铁板,会更便宜和实用,把中式札甲和罗马式条形板甲融合在一起,这种新式盔甲在战场上就有相当威力。
  不过如今时移世易,有了罗青浦这个宝贝,就能造出有效射程七十步以上的火器,这才是未来的首选武器。
  前往太原自然少不了看望外公秦坤安,也不知是何故王朴脑子里有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应是真正的王朴落下的残余记忆,其中就有秦坤安,可见此人与王朴亲密,通常王朴会本能远离这类人,以免被看出异样,发现他是个冒牌货。不过该有的礼节不能免,否则会更加可疑。
  为了给秦家留下个好印象,王朴特意披了一件锁子甲,这种盔甲穿在身上最舒适,且活动如常,显得格外潇洒英伟。
  有王禄先行探路,故而秦家上下都在大门前等候了,王朴下马来,与长辈们一一行礼,入了大堂,已是摆下了丰盛的宴席,王朴便不客气大快朵颐,惹得秦府小姐表妹们吃吃笑,秦坤安见此心疼不已,说道:“在卫所里伙食简陋,如今又是这等乱世,兵危战凶,也不知女婿他是何打算,叫我的朴儿受这般苦。”
  “回外公,外孙在雁门虽有些苦,但男儿就该建功立业,整日泡在窝里哪能有出息呢。”
  “这话像是将门之后说的,这孩子不错,将来定有出息。”大舅听了连连点头。
  “前些日子听说平陆县也有贼人作乱,好像叫过山虎,贼头姓许,唉,贼人猖獗,朝纲又是萎靡不振,年景越来越不堪。”二舅愁苦满面的说道。
  “我这里也有一件要事要提醒大家,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建奴的后方从此无人牵制,很可能会远程奔袭,来打我们山西,最好是把北面的产业及时变卖,人撤回来,免得受损失。”王朴觉得有必要提醒自己的这些亲人,今年建奴会入寇中原,将会有一场大战,数百万人罹难。
  “这消息确实吗,你是如何得知。”大舅有些不信,质问道。
  “全凭小侄猜测。”王朴只好这样回答,总不能说他是未来人穿越回古代,所以知道。
  “呵!难道我们的三表哥是诸葛孔明转世,掐指一算,便算出来吗。”小表妹秦金玲年纪最小,却最大胆,睁着大眼珠子当面给王朴难堪。
  “咳!”二舅对这个幼女太溺爱了,这时有些管教不住。
  “小表妹,诸葛孔明的神机妙算只是小说,不能当真。我也不是掐指算出来的,建奴这几年粮食欠收,只能从我们大明这儿抢,但是他们没有船不能渡海去打山东,又打不破山海关,还能去哪。”王朴倒是不介意,这个小表妹是个小美人,看着都赏心悦目,有些脾气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