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话,李秀衣心里“咯噔”一下。

  本能的以为是岐州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赶忙伸手接过女帝手中的战报,扫视一番。

  但片刻后,当她抬起头时,却是一脸茫然:

  “由‘飞鹰’黄邪将军领兵,区区八百人,就能大破贼寇三四千,当众射杀匪首,生擒匪寇要员十余人......

  “陛下,这传回来的不是捷报吗?打的还挺好的啊,您这是怎么了?”

  女帝阴沉着脸,缓缓说道:

  “朕当初给鹿鸣军下的旨意,可是全歼这帮乱国的叛贼!

  “但如今,他们既然有本事射杀贼首,生擒贼寇要员十余人,那又为何无端放纵其他匪寇逃离?”

  李秀衣懵了。

  一时间还有些没听出来这“无端”二字从何而来?

  这打仗打仗,你把对面将军杀了不算,难道还一定要把对面小兵也全杀了才算完?

  没这个道理啊!

  况且,在她的印象里,女帝也从来不是一个什么嗜杀成性的人啊!

  怎么会就因为没把匪寇全杀干净这点小事动这么大怒呢?

  要知道,就连每次各国间打了败仗之后,所溃逃的士兵到最后都只能躲去山里,再不成气候。

  更何况如今这些贼寇还只是一群临时聚集在一起的散兵游勇!

  他们只是因为意外有了装备,故而才形成了一定的战力......

  但本质上这帮人还只是种地的农民,而不是专业的兵啊!

  这一群农民聚在一起闹事,将领头的杀也杀了,该抓的也抓了,剩下的还能有什么威胁?

  运气好的,接着回去种地。

  运气不好的,后半辈子也只能躲进山里,再不敢问世。

  所以她实在想不通,女帝动怒的点在哪儿......

  哎。

  等等!

  李秀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重新拿出战报扫了一眼,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来,幽幽的说道:

  “这鹿鸣军此次确实过分了些,竟然敢不将陛下的旨意完完全全的遵循,而是放任其余贼寇逃亡凉州。

  “他们难道不知道会有养虎为患这个后果吗?”

  “是吧?简直是放肆!”

  见自己的女官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女帝也是表露出一阵不忿。

  李秀衣还能说什么呢?

  唯有苦笑。

  因为她已经完全搞明白女帝发怒的点在哪儿了。

  不是因为匪寇没杀干净。

  而是因为鹿鸣军!

  在如今的女帝眼中,鹿鸣军俨然已经成了“叛逆”的代名词。

  当刻板印象深深的烙印在脑海时,那再小、再无关紧要的细节也都会被无限放大......

  如果换做正常情况下,是府兵前去平叛的,那能打出这样的战绩,女帝不仅不会恼怒,反而会很高兴的降下金银绸缎之类的各种赏赐。

  但很可惜,这份战绩是鹿鸣军打出来的。

  连正面击退十万宁军,自家陛下都尚且不能满意,觉得他们还留有余力。

  那如今平叛了区区三四千的黄巾贼寇,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只会觉得他们没有把自己的圣旨放在心上,是在阳奉阴违。

  一切,仿佛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刻......

  已经完全摸清楚女帝此刻心里的李秀衣,也是思量着说道:

  “要不,趁现在还来得及,臣再派人去半道上截住鹿鸣军,让他们再返回一趟,务必将贼寇全部杀干净?”

  女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还是算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更显得朕事事都离不开他们了?让他们日后再生骄纵之心?”

  李秀衣摸了摸鼻子,又问道:

  “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女帝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走向了卧榻,头也不回的说道:

  “朕累了,你去将太医院煎好的药取来吧。”

  “诺。”

  李秀衣拱手行礼,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

  因为她早就猜到女帝说这话应该只是单纯想抱怨一番,真要再为此事再大动干戈,实在犯不上啊!

  毕竟,如今的大周朝堂已经经不起任何动荡了。

  先有大宁入侵南境,虎视眈眈,后又有国库空虚,府兵们倒戈卖甲。

  好不容易才平定了岐州之乱,若是此刻再节外生枝,引起什么更大的麻烦,那大周可就真要地震了......

  而这,也绝不是女帝所愿意看到的!

  她就算再不爽,也只能先按照形势走。

  来日方长。

  ......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李秀衣去而复返,将滚烫的安胎药亲自端了回来,服侍女帝喝下。

  直到女帝将药仰头饮尽后,这才长出一口气,娇颜上露出一抹深深的疲惫。

  站起身来,女帝自然而然的张开双臂。

  李秀衣很是懂事的绕到她身后,开始为她宽衣解带。

  直到褪下龙袍,露出里面真丝薄柔的宽松内衣,女帝的姣好身材已然暴露无遗。

  即便已经怀孕,挺着孕肚,可这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反而在卸下发簪之后,披散着如瀑秀发,有一种别样的成熟韵味。

  李秀衣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最后捆在腰上的束带松下,看着女帝已然挺起的肚子,不免有些担忧的说道:

  “陛下,您的月份已经越来越大了,不能再像平日里那样伪装了,会伤到胎儿的。”

  女帝轻抚着自己直挺挺的肚子,漆黑明亮的琉璃眸中虽尽是少有的母爱之色,但她还是忍不住惋叹一声。

  值此国家内忧外患之际,这个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但偏偏,她又没法将她打掉。

  不止是因为作为一个母亲,舍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

  更是因为,这个孩子......只会有一个!

  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而自己的余生,也注定是要与那至高的王座紧紧的捆绑在一起!

  她想拥有整个天下。

  但也不想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因此,这个孩子,将会是她后半生唯一的依靠!

  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她!

  谁也不行!

  女帝脸上的表情逐渐变的坚定起来,就像是护犊的母亲一样,抬眼看向李秀衣,沉默片刻后说道:

  “既然瞒不住,那就不瞒了。

  “等跟大宁的仗打完,找个机会......便公开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