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变色的李林甫都是脸色数变,死死的看向王维。

  杨国忠早已欣喜若狂,他用尽了办法,都未能阻止安禄山认杨贵妃为干娘,未能重创安禄山。

  不料被裴徽和王维先后组合拳给重创了。

  他却不知道,王维也好、郭千里和王准也罢,今晚上针对安禄山的所有手段,除了他在西域庄园藏的铠甲、弓弩和箭矢之外,其他都是裴徽一手谋划并推动落实。

  李隆基在浑身一震之后,站在那里久久不语,但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此时心中的愤怒和情绪的爆发。

  李隆基如今最怕之事是有人行谋逆之事。

  最为沉迷在乎之事是养生增寿。

  最为忌讳之事是有人对杨贵妃生出淫亵之心。

  杨国忠一手安排谋逆的证据作用微乎其微。

  但裴徽一手导演的两件事情,却是坐实了后两句万金之言。

  李隆基就算对安禄山再宠幸,也绝不允许安禄山亵渎杨贵妃,更不会允许安禄山以邪术吸走他的元气,影响他的身体健康乃至寿命。

  在这一瞬间,李隆基已经对安禄山生出杀机,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但理智告诉他,此时杀了安禄山会带来两个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其一,今晚上目睹过程的人太多,而且都是朝中重臣、权贵,他不可能全部杀了灭口,这就导致今晚上的丑闻必然会传出去,这是自认为千古第一明君的他所不能容忍的。

  其二,杀了安禄山,安禄山的儿子、兄弟和心腹们必然会在范阳、平卢两地谋反,后果难料。

  毕竟是结束周武统治、开创开元盛世的唐明皇,虽然近十多年来懈怠了、昏庸了、无道了,但并不是因为他的无知,而是因为他的自私自利、没有了一个皇帝应有的责任担当所导致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隆基长叹一口气,眸中闪过一抹决断之色,沉声道:“陈玄礼,你亲自带人将安禄山先打入秘牢,对外封锁消息,就说安禄山突发急病,朕容其在宫中养病,由御医治疗。”

  “高力士,王维刚才所说西域秘术之说,你派人彻查,看西域是否真的有此秘术之说。”

  陈玄礼和高力士这两个李隆基最信任的人肃然领命,并且立刻开始行动。

  李隆基目光扫过全场四十多名重臣和亲王、公主们,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全部杀了灭口,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寒声道:“刚才在兴庆宫发生的事情,朕不想外间有任何传言,若有人传出去,朕必追溯查源,灭其三族。”

  在场的众人都对李隆基比较熟悉,且大多都是老狐狸,又曾经见证过李隆基上位时的尸山血海,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杀机,顿时浑身发寒。

  有胆子小的新平公主、寿王李琩等几位宗室更是吓得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他们虽然是李隆基的儿女、亲生骨肉,但李隆基这些年杀死的儿女可不少。

  但低着头的李亨却兴奋的在颤抖,他恨不得大吼几声,发泄心中的痛快和兴奋激动。

  “你不是喜欢那头该死的胡猪吗?”

  “你杀……还是不杀呢!”

  “你杀了,胡猪的属下很可能立刻谋反。”

  “你不杀,心中又极不痛快……”

  “哈哈哈……老不死的,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

  相比李亨的兴奋,此时最害怕的是李林甫,只因他与安禄山交往最亲密。

  但李林甫城府极深,面上绝不会流露丝毫,也没有急着说“要杀了安禄山”之类的话与安禄山进行割裂,而是深吸一口气之后,抢先赌咒发誓般说道:“臣绝不会泄露今晚上之事。”

  除了杨贵妃之前没有跟出来,在虢国夫人和一群太监宫女的陪同下,直接回了自己后宫之外,其他人包括裴徽在内的所有人,连忙紧跟着齐声道:“臣绝不会泄露今晚上之事。”

  李隆基其实并不相信众人的保证,但就算他是皇帝,也没法管住天下所有人的嘴,更不是想杀谁就一定能杀谁的。

  “李林甫、杨国忠,王鉷留下,其他人去前楼,太子替朕宣布今晚上夜宴结束。”

  被点到名的人立刻恭敬领命。

  李隆基又看向王维,略一犹豫,说道:“传朕旨意,王维升任吏部侍郎。”

  王维闻言,顿时大喜,知道裴徽送给他的泼天富贵算是接住了,跪下恭敬说道:“臣拜谢吾皇圣恩。”

  李隆基对王维的态度非常满意,点头道:“王爱卿也留下议事。”

  王维浑身一震,连忙恭敬称是,心想圣人还是比较勤勉的,连夜议事。

  他却不知道,这是近十多年来,李隆基首次在晚上议事。

  ……

  ……

  “总算是成了。”

  前往虢国夫人府的马车中。

  在没有任何人注视的情况下,裴徽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感受七天辛苦谋划成果,所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我费尽心思帮扶到这种程度,若是李隆基、李林甫、杨国忠这些人还不能妥善处理范阳、平卢谋反隐患的事情……”

  “那我也没办法了,谁叫我眼下官位还是太低,根本参与不了真正的军国大事。”

  ……

  ……

  “几位爱卿都说说吧!”

  “派谁去范阳和平卢,能够解决这两地兵患,将安禄山的余孽清除干净。”

  李隆基仿佛又成为了开元盛世时英明神武和雷厉风行的唐明皇,直接开门见山,直指核心问题。

  众人互视一眼,李林甫作为宰相,略一沉思,率先说道:“启禀圣人,安禄山在范阳和平卢经营数十年,两地军中大将和当地主官多是安禄山的心腹……”

  说到这里,李林甫顿了一下,说道:“老臣以为,派去的人首先要在军中拥有足够的威望。”

  “其次,要做事果断狠辣。”

  “最主要的是,一定要确保对圣人忠心耿耿。”

  李隆基微微颔首,表示认可李林甫所说。

  但紧接着又冷哼一声,寒声道:“朕突然想起,右相向来与安禄山交往密切,且在朕面前多有赞颂安禄山之言。”

  李林甫顿时脸色一变,扑腾一下跪倒在地,一脸惶恐道:“老臣识人不明,请圣人责罚。”

  “是应该责罚你。”李隆基极为不满的看了一眼李林甫,因为他认为自己对安禄山认识不清,主要是受了李林甫的影响。

  “但不是现在。”

  “几位爱卿各推荐两位人选吧!”

  然后他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李林甫,也没有让其起来的意思,说道:“右相先说。”

  “老臣遵旨!”李林甫犹如感受到将被主人丢弃的边牧犬,感觉心中悲哀至极。

  他强打精神,收敛情绪,略一沉思,便说道:“老臣推荐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这两位和安禄山一样,都是胡人。

  李隆基没有表态,看向心中兴奋不已的杨国忠。

  杨国忠刚才已经想好了人选,连忙说道:“启禀圣人,臣也推荐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王鉷紧跟着也说道:“臣推荐人选和宰相大人、杨中丞一样。”

  李隆基面无表情的看了三人一眼,又对王维说道:“王爱卿推荐谁?”

  王维毫不犹豫的说道:“微臣推荐陇右节度使王忠嗣和安西节度使高仙芝。”

  李隆基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维,依然没有表态,而是看向最受他信任的高力士和陈玄礼。

  高力士看了一眼王维,说道:“圣人,老奴认为可让陇右节度使王忠嗣去范阳,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去平卢。”

  陈玄礼则是说道:“臣与高将军所想一样。”

  李隆基依然没有表态,摆手道:“高力士留下,其他人先下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