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商量去找时鹊医生看病,谁知道小鱼却恰巧将他带了进来,几人一惊,立刻起身,正在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来者正是小鱼和那神秘郎中时鹊。

  时鹊医生倒也不客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江笑书面前,江笑书嘴角一扯——给盛于烬看病呢,瞅我干嘛?

  时鹊上下打量一遍江笑书,随后皱眉道:

  “脱衣服。”

  “哈?”江笑书一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时鹊医生扯下了上衣,露出了上身。

  众人顺着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江笑书心脏处,竟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受心跳牵引,那洞竟然扭动起来,看起来既瘆人又诡异。

  时鹊伸手按住那个洞,李光昴立刻警惕起来,按住剑柄,却见江笑书和小鱼同时对他摇了摇头。

  仔细摸索一番后,时鹊医生道:

  “你胆子很大。”

  江笑书咧嘴一笑:

  “嘿嘿,过奖过奖”

  时鹊又皱眉:

  “我只见过你两面,谁教你的?”

  江笑书耸耸肩,提起了裤管:

  “照瓢画葫芦,自己学的。”

  “引子是什么?”

  “一朵灵芝。”

  “胎生灵芝?”

  “豁,了不起,正是。”

  “你想学医么?”

  “嗯?不学不学。练武都费老鼻子劲儿了。”

  “有空了来找我,我来处理这个洞。”

  “提前多谢了,正嫌这玩意儿瞅着吓人呢。”

  时鹊点点头,随后便径自去盛于烬床边诊脉了,在场的众人,除了小鱼,谁也没听懂他们俩在说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俩也脑部受损了?”柳伶薇不由得问道。

  “去你的,”江笑书翻个白眼,披回上衣:

  “你们以后会知道的,先给盛于烬治病。”

  众人围到床前,只见时鹊医生诊完脉之后,将盛于烬轻轻翻动了几圈,一番仔细观察后,脸上露出费解的神情。

  “时先生,怎么样?”

  时鹊沉吟许久后,说道:

  “受了这么多伤还没死的人,我一个都没见过。”

  几人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他头部受过重击、被火烧过、被浓烟熏过,外伤更是数不胜数……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经历的,最可怕的是前段时间,他遭受了酷刑,很多天的酷刑,其中残酷,我想着都有些打颤,这让他丹田损坏、气海破裂、骨骼碎裂、经脉移位……耳蜗里的两根钢钉,更是损坏了他大脑的语言和书写能力……”

  提及盛于烬遭受的酷刑,几人不由得心下黯然,可见时鹊将伤势来源和病情说的分毫不差,几人又顿时一喜——诊疗得如此精准,盛于烬岂不是能治?

  时鹊继续道:

  “可他现在脉搏平稳,呼吸悠长,精力旺盛得吓人,体魄如此强悍之人,实在匪夷所思。最离奇的是,他身上对其骨骼、理顺经脉的手法十分高超,刚刚吃下去的药也很有水准,我实在想不到是谁替他治疗的,有这个水平的医生,前段时间应该刚死才对……”

  时鹊露出思索的神情,江笑书赶紧接住话茬:

  “额……是路边拉来的一个郎中,像你一样背着药箱子走,被我们请来治外伤,也不知道是谁,多半是像您一样的世外高人吧……唉,咱先不想这个,时医生,他脑部损伤有救么?”

  “有的。”时鹊缓缓点头:

  “不过我要先说好,治疗方案有点儿吓人,你们能接受我就治,不能接受我就走,绝不勉强。”

  众人不由得心中打鼓——看来司神医果然没说错,这个时鹊医生的治疗果然有风险。

  “怎么治呢?”江笑书问道。

  时鹊指向盛于烬的耳蜗:

  “这两根钉子我没本事取出来,所以只能先调整位置,让他不再压迫病人脑中的血管和经络。”

  “啊,一直留在脑子里,岂不是后患无穷?”柳伶薇不由得惊呼。

  时鹊点点头:

  “所以我要另外插八根银针进他的脑子,将钉子位置给锁住,让钉子远离血管和经络,他就能清醒过来。”

  柳伶薇摇摇头:

  “不但不拔钉子出来,还要再加东西进去,这、这未免太冒险了,不行,我不同意……”

  “如果在这之后,我和司华景联合会诊的话,是有能力拔出钉子根治的。”时鹊冷不丁道。

  几人顿时一惊,却见时鹊看向江笑书:

  “司华景现在就在你家,对么?”

  江笑书嘻嘻一笑:

  “别开玩笑了,时医生。我都没见过这个司神医,我家又没人生病,他去我家干嘛?”

  “司华景的开药风格,和矫正骨骼和经络的手法,我绝不会不认识的。但你们请来了我,说明他本人并不在此处。世人眼中的他已经死了,所以他也不会在锦官城。一提到他,你这狐狸眼睛的小子就会打岔,所以八九不离十,他被你藏了起来,对么?”时鹊淡淡道:

  “如果我猜错了,司华景其实真的死掉了,那盛于烬可就难救了,即便恢复正常也要承受非常多得痛苦。所以你最好想再清楚回答我。”

  江笑书瞪大眼睛,万料不到这怪异的老医生竟如此敏锐,竟捕捉到这么多蛛丝马迹,想到司神医等人的去向是个秘密,但有看着盛于烬的病情,一番斟酌,他只好道:

  “时医生说的不错,我的确知道司神医的去处,请求他日,你能和他替盛于烬会诊。”

  “他为什么会在你手下?”

  “此间详细,事关重大。我的确不能妄言,不过你可以会诊时亲口问司神医,我江笑书绝未害过他。。”

  “会诊时间定一下吧。”

  “年后,京城江府。”

  “好,我准时来。”

  随后众人反复商议,又得到时鹊病情绝不会恶化的保证,最终决定让时鹊为盛于烬治病,先让盛于烬恢复正常。

  众人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全身衣衫湿透了的时鹊走了出来:

  “结束了,一切顺利,他已经服下药睡下了,过半个时辰,就没事了。”

  “八根银针,竟有这么神奇?”王劲威不禁问道。

  时鹊冷哼一声:

  “你信不过我?”

  王劲威领教过他的斤斤计较,赶紧转移话题:

  “话说时老先生,八根银针,竟让你这么累么?”

  时鹊点点头:

  “不错,这几乎是我最高深的医术,别看八枚银针不起眼,可要做到‘就势而为,水乳交融’的境界,却又难得很了,我今天状态不错,堪称完美。”

  “就势而为,水乳交融?”

  “这是我们医家的一种说法,”时鹊见王劲威感兴趣,便解释道:

  “医家之道,分为术和势。术的作用在于改变和调整,专攻技巧,讲究‘逆天而行、人定胜天’,听着很唬人,可多半会留下莫名的后遗症,因为这些治疗技巧很多都违背了人体基本的运行规律,虽然一时见效快,却隐约有后患。”

  “那你所说的势呢?”

  “医家之势,作用在于引导和激发,专门研究人体本身之奥秘,讲究‘就势而为,水乳交融’,利用人体本身的力量自我修复,几乎不会留下后遗症。”

  “听起来‘势’要比‘术’厉害得多啊?”

  “此言差矣——势固然不会留下后遗症,可如果病人本身身体的力量已经不足了呢?一条已经干涸的河流,又怎么去滋养岸边的花草树木呢?而且大多数时候,‘势’的见效相对较慢,紧急情况下,只怕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所以,真正的医生,这两样东西都得学,不过会在到达一定高度后,有所取舍。这‘势’和‘术’之间也各有优劣,分不清谁高谁低?”

  “再对不过了,”时鹊赞赏的点点头,随后叹道:

  “不过势术无优劣,人却想分上下,这么多年来,我和司华景互不相让,便是为此了。可听闻他去世后,我便觉得自己太过着眼于胜负,反倒不如先前那么纯粹了,于是我关闭医馆,四处行医,才渐渐的理清了这许多道理,不知不觉,竟连医术都有更深的理解。年后又要去京城和司华景一同会诊,故人多年不见,不知又是怎样光景……”

  沉吟片刻后,王劲威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听说,时老先生你手下死了不少病人?”

  “不错。”

  “您的医术也救不了他们么?”

  “没人能救得了那些病人——他们早已身患绝症,除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医生敢收留他们,可他们来我这里,我仍会用尽浑身解数替他们续命,即便死在我的医馆,我也不会放弃,人们都传言我医死了他们,可我知道我坚持了我学医的初心,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原来如此,时老先生医德高超,真让我佩服。”

  “这算不了什么。我四处行医,听闻江岳帮在湘州胡作非为,便一路赶来,沿途救了不少被江岳帮所伤的百姓,后来在芷江听说你们路见不平,与江岳帮大战,心中十分赞赏,这才在路上等候,希望能帮上你们忙,才有了那次治江笑书的腿伤。你们对弱者拔刀相助,真是个顶个的英雄好汉!”说罢,时鹊一竖大拇指。

  “怪不得那天遇见了您,我还当是碰巧呢,想不到竟是您主动过来的。”王劲威恍然大悟。

  “前几天,我又听说你们挑了岳阳总舵,江岳帮之凶狠,我可清楚的很,生怕你们有闪失,便急匆匆赶来,正好被小鱼姑娘请来,也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时鹊欣慰一笑。

  小鱼姑娘出去时,盛公子还没发病,她请医生干嘛……王劲威思恃着,忽然想起江笑书胸口那个大洞,顿时了然。

  一旁的江柳李三人听见二人对话,互相对视一眼——这个“势”“术”之争,倒有些暗合武学至理,三人都是习武之人,不由得将之与自己的武功相印证,居然各有收获,也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欸,到时辰了,去看看盛于烬吧,老夫去休息一下。厨子,有空来和我聊聊你的药膳。”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时鹊朝众人招呼一声后离开了。

  几人快步抢进屋内,只见盛于烬已经坐了起来,捂着脑袋,微微皱眉。

  “碎嘴烬,你好了没有?”柳伶薇问道

  “痛。”盛于烬简短道。

  几人顿时一喜——终于好了!

  随后柳伶薇又是一奇:

  “怎么治好了还痛?”

  “势,治病,痛苦,我清醒。”

  江笑书一琢磨:

  “你是说,时医生用‘势’的方式给你治疗,是激发利用了你头部的疼痛,以此来让你保持清醒,不再犯病?”

  盛于烬点点头。

  江笑书啧了一声,十分不满:

  “他娘的,事先干嘛不说?老子找他去。”

  “回来。”盛于烬道:

  “问过,我同意。”

  既然是盛于烬自己同意的,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柳伶薇拉住盛于烬:

  “很难过么?”

  “着求得住。”

  可他说话如此简短,显然那疼痛没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众人有些担忧,柳伶薇更是打定主意,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少和盛于烬拌嘴。

  就当是让着他点儿咯。

  盛于烬转过头,冲江笑书道:

  “说。”

  江笑书自然知道他让自己说什么,其实这几乎是每一个人都要问的问题,不过先前各种事务缠身,所以始终没来得及对大家解释。

  现在,就是迷雾揭晓的一刻

  被覃栀芊追杀坠崖后,江笑书和小鱼怎么活下来的?

  江笑书逃亡路上,已经生不如死,连续用“祸福相依”和“血尸术”两大邪功搏命,为什么现在非但没有成为废人,武功却反倒像进步了?

  江鱼二人是怎么联系上李天将的?

  江笑书和李天将定下了什么样的计划,才最终奠定了胜局。

  千里之外的京城曾发生过什么,让江李二人如此担惊受怕,却又让他们反转成为功臣?

  除了这些之外,江笑书还做了什么?

  那个栽赃江笑书、雇佣覃栀芊、武陵郡客栈激化矛盾的组织究竟什么来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有谁是他们的同党?

  我们真的,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