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一个地道~”

  江笑书总爱说这句话,成为了继“他娘的”之后,使用频率第二高的口头禅。

  其实真正的京城人,反而不经常说这句话的,反倒是模仿京城口音的人喜欢说着取乐。不过对于江笑书,他经常这么说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皮痒了,想挨大师兄和师父的打,才会说这句话调侃他们修行的天绝“地道”。

  人们常说,大地孕育一切,大地是万物的母亲,看来在世人眼中,大地如果拟人化,一定是一个女人。

  那是个滋养一切,抚慰伤痛,满含希望的女人,涌动的河流是他的血液,连绵的群山是她的胸膛,繁盛的花木是她的秀发……她无需向上天祈求怜悯,因为希望就在她的脚下。

  九月十九日,阳明山脚。

  无尽的逃亡,难忍的饥饿,濒死的恐惧,严重的伤势……这些东西重随便拿出一样,只是说说,都足以吓得人腿软。

  可经历过这一切的小鱼,在此刻却充满了力量。

  杀死龙小厮后,她用力扑到了龙小厮的身上,用力的撕开那伤口,如同野兽……

  鲜血将她的脸染的血红,头发凝成了好多绺,连衣衫都开始变硬……小鱼恢复理智时,才发现龙小厮已经死了很久了,那尸体如同虫豸般缩成了一团,就蜷在自己的脚边,自己正靠坐在一棵大树旁,环抱膝盖而坐。

  小鱼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自己杀人了,可想象中的恐慌并没有袭来,也没有正常人会经历的呕吐,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比累更可怕的,是茫然。

  小鱼茫然地四处看着,她看见自己变形了的脚,看见折断的大树,看见了头顶的乌云,还有乌云中闪烁的雷电。

  可她知道,这些都不重要,她明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突然,她再度抬头看向乌云,透过云层,她仿佛看见了悬崖!

  悬崖。

  那个悬崖!

  那个要命的悬崖!

  “把我的剑拿去秦城江府,他们会照顾好你。”

  呼啸的风声中,一道声音传进了耳朵,小鱼睁眼,在急速向上倒退的云层和山壁中,江笑书的脸竟异常清晰,像一副工笔画。

  话音入耳,可小鱼却不愿意去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她唯一想做的,是记住这副画,把它刻进自己临终的记忆。

  失重的不适感越来越重了,可她却只觉得安心,她拥紧了眼前人,平静的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可她心中却突然一抽——

  江笑书拿开了她的双臂!

  随后,小鱼觉得自己脚踝被紧紧抓住,随后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袭来!

  “嘣!”小鱼的脚被硬生生折断了。

  “嗖——”尖锐的声音刺得耳膜生疼!

  “咔嚓……”这声音像炒豆子。

  她脑中一阵晕眩,好像万仞高山都压在了身上,恍恍惚惚中,他看见一切都在这一刻停止。

  倒退的云层和山壁停止了。

  满头秀发温顺的溜回了肩膀。

  脚下的森林是寂静的,树顶的风光一览无遗。

  在她静止的世界中,唯有一件东西在移动。

  那是下坠的江笑书!

  在最终时刻,江笑书抓住小鱼的脚,用尽全身力量,将她向上甩出,小鱼的下坠之势终于被抵消,泄出的余力,甚至都让小鱼的脚踝折断。

  而那反震之力,则让江笑书的双臂连同大半肋骨瞬间折断,那炒豆子的声音就是来自于此,他本人则带着双人叠加的下坠之力,砸向了地面。

  小鱼在一瞬间明白了这个道理,她绝望的摇头,却于事无补。

  不幸中的万幸,江笑书砸在了一棵大树上,那几人合抱的大树,仅是被江笑书一碰,便拦腰折断

  随后江笑书继续摔入绵密的枝叶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短暂的停滞后,小鱼也跌落下去,不过速度却慢多了,她也摔在了一棵大树上,却几乎没有受伤,虽然被荆棘划得满身伤痕,可性命却是无碍。

  她爬起来,便看见了不远处的江笑书,稍有心肝的人,都绝不愿再看第二眼——

  江笑书的胸膛已经凹陷了下去,后背也扭曲变形,前后肋骨都折断了大半,好像只剩一张皮贴在了地上;最俊俏的白衣被染成了暗红色,不过仔细一看,那不是白衣,而是他裸露的肌肤,衣裳早就被荆棘损坏了,承受后续伤害的肌肤,也早已支离破碎;更不要说,有一根粗如儿臂的树枝,穿透了他的胸膛,像一根巨大的钉子,把他的生机牢牢送入了地下!

  最让人崩溃的,是那双手,那双用来喝酒的手,用来写诗歌的手,用来抚摸爱人秀发的手……现在却成了麻花,绳结,线团……

  然后小鱼就看见了龙小厮!

  丑恶的面相、贪婪的眼神、逼近的步伐……

  小鱼本是个性格软弱的女子,她原本最怕这些东西,最怕恶人,最怕暴力。

  可她现在拄着一根树枝勉强站了起来,缓缓跟到了龙小厮的背后,看准了颈椎和头骨连接的那个缝隙后,她取下发簪,刺了出去。

  杀人如麻的匪徒,手法也绝没有她干净利落,可她甚至没有学过武功。

  或许是因为,当有了要守护的事物时,人会拥有无尽的力量。就像大地看似温和,沙土泥石都毫无威力,可地震时的力量,绝非任何东西所能阻挡。

  随后小鱼茫然的撕碎了龙小厮,茫然地坐下,茫然地四处环顾,便是先前的事了。

  小鱼想起了一切,她立刻起身,来到了江笑书身边。

  “你何必做这些呢?你知道的,你若死了,我绝不会独活的。既然结果不会改变,又何必最后把我推开?”

  小鱼本该这么说,然后自杀的。

  可她万万想不到,江笑书竟还有气!

  江笑书的呼吸虽然衰微,可小鱼保证那绝不是自己的幻觉,她跪了下来,捧住了江笑书的脸。

  江笑书咬着牙睁开眼睛,看见小鱼后,艰难的说道:

  “阳……间?阴、阴间?”

  “笑书公子,我们还活着。”

  江笑书动了动脖子,像是点了点头:

  “胸……木头……抓紧,扶起来。”

  小鱼立刻会意,固定好穿透江笑书胸口的断木,把江笑书扶起来,搭在了自己身上。

  之所以是“搭”不是“靠”,实在是因为江笑书现在单薄得简直像一张纸,只怕略微一动断掉的骨刺就会从肉里戳出来,然后整个人碎成一地狼藉。

  江笑书微弱的喘息着,每呼吸一下,断木刺穿的伤口处就涌出血液,疼痛更是激得太阳穴直跳,他明白,自己的心脏和肺叶都受了重伤,其余内脏也多半好不到哪里去。

  小鱼知道江笑书正在思考救命的对策,因此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打扰到江笑书,谁知过了半天,江笑书却道:

  “剑。”

  “什么?”

  “我说的……秦城江府……”

  小鱼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拼命摇头:

  “不,笑书公子,我绝不独活!你、你不是天下第一奇才么,快想个法子救救你自己!就像你中了那根毒钉的时候一样,吃颗丹药就没事了……笑书公子,我求你,我求你不要这样。我……”

  小鱼的泪水洒在了江笑书脸上,江笑书心中不忍她为自己殉情,可思来想去,此情此景实在是无力回天,他再无话说,只好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泪水越来越多,江笑书觉得自己全身都湿透了,凉飕飕的,不由得睁开了眼。

  那不是小鱼的泪水,而是雨水。

  下雨了。

  小鱼看着自己,那表情比雨水冷多了。随后他看见了小鱼手中的发簪,尖锐处指着她的咽喉,看来她在等自己咽气,然后就动手自戕。

  可慢慢的,江笑书却觉得不对——明明自己已经濒死了很久,现在又被雨淋着,可现在非但没有死,反而更有精神了,胸口处明明被洞穿,却反倒暖洋洋的。

  有东西吊住了我的命!江笑书心念电闪,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救了自己。

  这时,天空一道霹雳!

  轰——

  江笑书的大脑也跟着雷声一块炸开了——灵芝、依灵给我的灵芝!

  君生北岭,玉立英英;

  妾居蜀南,思之靡靡。

  纵是无言,声自盈盈;

  瑞草赠君,脉脉含情。

  ——《灵芝》

  苗疆诀别之时,向依灵将降生时衔着的灵芝送给了江笑书,江笑书将之随身收藏,偶而拿出来看时,总会微微一笑,随后一声长叹。

  江笑书本已打定主意,将这灵芝收藏到死,绝不使用,谁知今日阴差阳错,下落之时被一截断木洞穿了胸膛,恰好刺穿了这枚灵芝,然后撞进了江笑书的伤口。

  灵芝乃大地滋生的灵物,本就是大补之物,常常被用来给人吊命。

  这枚灵芝更是自胎生而来,有母亲孕育婴儿时的先天滋养,更加妙用非常。

  更妙的是,洞穿这胎生灵芝的,恰好是一截刚折断的树木,二者都源自大地,相辅相成,浑然一体,最大限度的激发了灵芝的灵气。

  最妙之处,则是断木又穿透江笑书的身体,插进了地里,如此一来,灵芝、断木、江笑书、大地就这么被奇异的连成了一个整体,那大地浩然蓬勃的生机,受到江笑书血液的激发,尽数向这里涌了过来,所以现在江笑书非但没死,反倒还越来越有精神了。

  江笑书一瞬间想通了这点,立刻大叫一声!

  小鱼却会错了意,以为江笑书就这么死了,于是她面如死灰的举起了发簪。

  江笑书大惊,可自己近乎瘫痪,又没法阻止,只好扭过头,一口咬在了小鱼手臂上!

  小鱼手臂吃痛,发簪落下。随后她一惊,立刻又捧住了江笑书:

  “笑书公子,你还活着?”

  “他娘的!简直活的不能再活了!快别犯傻了,帮我救命!”

  “你想出来了?”

  “真是你提醒了我!我真有灵丹妙药,有救,有救,快来帮我……”

  胎生灵芝果然神奇,江笑书现在非但不呕血了,就连说话都流畅了不少!

  小鱼大喜,立刻问道:

  “怎么做?”

  “先把我放平。”

  随后在江笑书的指点下,小鱼把江笑书断掉的骨骼都对齐了,随后用树枝和撕破的衣服,将之牢牢固定夹好。身上的外伤,也都上了金疮药,好生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江笑书已经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只剩下胸口那截断木没处理了。

  江笑书皱眉想了很久之后,对小鱼说道:

  “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接下来的治疗会很危险,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把握,可不那么做,插着这东西,我迟早会死。”

  “所以要我答应什么?”

  “如果我真死了,我不想死在外地,请你把我的骨灰和剑带回家。”

  把我的骨灰带到京城,那时候已经好几个月了,小鱼求死之心想来不会那么强烈,更何况我爹武功高强,想来能及时制止。江笑书是这样打算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不会当着你家人的面自尽的,我会很正常的送完东西,然后再做这件事。”小鱼心中这样想到,她点点头答应江笑书,然后丢开了发簪。

  “呃……”

  “我丢开它,免得你担心我言而无信。”

  “可是治疗要用到它啊!”

  “啊抱歉抱歉……”

  “哈……咳咳咳……哈哈哈。”

  随后在江笑书的指点下,小鱼一下子拔出了它胸口的断木,断木末端的灵芝已经全部消融在了江笑书的身体中,幸运的是,没有留太多的血。

  随后她在江笑书身上几个穴位刺了几遍,然后用锋利的发簪划开了江笑书的胸膛,拆开衣服的线头,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缝合了起来,最后一针落下后,小鱼扭过头,却被吓了一跳。

  明明雨已经停了,可江笑书的脸上却全是冷汗,更有无数雾气从头顶冒出,好象个蒸笼。

  “笑书公子?”

  “呼……”江笑书吐出一口气,随后脸扭曲了起来,嚎了起来:

  “好、好他娘的疼啊啊啊啊……”

  小鱼见他中气十足,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顿时放心了,她揉了揉江笑书的头发,嬉笑道:

  “好奇怪,我刚才一点儿动摇都没有,可现在想着要跟你一起死,心里却害怕得很呢……所以说,还是活着要有意思些。”

  江笑书苦着脸:

  “活着也他娘没什么意思,疼死老子了,不行不行,小鱼你快转过去,老子要疼哭了……”

  小鱼笑吟吟的转过头,可又忍不住好奇,想偷偷看下江笑书会怎么哭,谁知转过来时,江笑书已经睡着了。

  这也怪不得江笑书,他虽然自称天下第一奇才,可人力终有尽时,多日没有睡觉、恶斗、追逐、坠崖、重伤……这么多东西几乎已经让他不堪重负,更不要说,刚刚那场治疗,耗费了他大量的脑力。

  小鱼并不知道这些,江笑书睡着后,她也顿时觉得奇困无比,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后,就准备也睡一会儿,可这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了声音:

  “龙宇航就是在这儿失踪的,头儿,准没错。”

  龙宇航?龙小厮?小鱼心中一凛——江岳帮的人找来了!

  她立刻背起了江笑书,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此处,可这种状态怎么可能跑得快?加上她发出了声响,那说话的人立刻察觉,快步朝这边赶来。

  小鱼心中焦急,越跑越快,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甚至听到了有人的喝问之声!

  难道死里逃生,竟还要落入贼人之手?小鱼心中大急,四处环顾,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个泉眼,便快步跑了过去,来到泉边,她心一横,“淹死也好过落在他们手里!”,随后朝泉水中心跳了下去。

  追兵明明看见有脚印,追到时却什么也没有,个个觉得心中发毛,随后他们又发现了龙小厮凄惨的尸体,于是个个大呼小叫的逃了,回去后传言阳明山脚密林有厉鬼云云,自是后话。

  大地滋养生命,也会眷顾热爱生命的人们,大地无需向上天祈求怜悯。

  因为希望就在她的脚下。

  那个泉眼,连通着一条地下河的末端,十几息的闭气后,二人眼前一亮,竟已从几十丈外的水面漂了出来。

  “躲过了?”江笑书已经醒了。

  “嗯。”

  “小鱼,其实我想说一个事。”

  “什么?”

  “其实我内力还在,能用龟息法闭气,所以你刚刚其实不用渡气给我的。”

  “我那时不知道。”

  “多谢你。”

  “嗯……我就算知道也会这么做的,谁叫你全身都动不了,只能任我摆布呢。”

  “他娘的,调戏起我来了?”

  “是。”

  “嘿嘿,好家伙,这股不要脸的劲儿啊——那叫一个地道。”

  小鱼粲然一笑,随后问望着前方的水流:

  “笑书公子,这条河通向哪里?”

  “零陵郡阳明山……应该属于云梦泽水系,顺流而下,我们能到岳阳。”

  “岳阳?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咱们可以上岸走陆路嘛。我告诉你啊,这世上只有想不通的人,没有走不通的路。”

  “可先前的悬崖就走不通啊。”

  “那我当然想不通,瞧瞧,这不就跳下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哈哈大笑……突然江笑书一瞟天边,惊喜道:

  “雨停了,你看!”

  “那是彩虹……”

  漂了很远后二人才上岸,这里是森林的边缘,有一间护林人的房子,不过似乎此处太过荒凉,这间房子也废弃许久了,但值得庆幸,房内的炉子还能用,甚至还有斧头和渔网。更有几件衣服,虽然陈旧丑陋,却不破损。

  二人坠崖后,衣服都碎成了破布,最后这段路近乎赤裸的一同扶持过来,那时倒不觉得,可此时换上衣服再回想起来,却不由得面红耳赤。

  小鱼的断腿也接好了,于是接下来几天,江笑书在房内养伤,小鱼则摘菜捕鱼做饭,虽然手忙脚乱,但终究还是熬了过来。

  不知道第几天后,江笑书能行动了,但小鱼却并不十分惊喜,反而心事重重的模样,江笑书觉得奇怪,却忙着整理离开时要带的东西,并未多想。

  “天亮就出发,今晚你睡床吧,前几天都是你守夜,怪折腾的,今晚安心睡。”替小鱼关上门后,江笑书来到河边警戒守夜,可不知是太过寂静还是别的什么,江笑书竟睡着了。

  醒来时,天空仍是黑漆漆的,可江笑书却觉得不对——河里有声音。

  江笑书转过头,随后愣住。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河里传来了歌声,正是那首《湘君》。

  一位佳人站在于江水中,赤着双足,头发未束,任由万千青丝如瀑布般散下,随风飘散,风中飘来了阵阵幽香。

  阳明山水系,流入云梦泽,正是湘江的支流。

  这一刻,与江笑书在梦境或是幻境中看见的那一幕如此相似——湘江、《湘君》的歌声、背对自己的佳人……

  这一次没有箫声,可那歌声却仿佛更动人了: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她在思念着谁?是江水对岸,传说中的湘君么?

  不是的,她已转了过来。

  眼睛里含着泪水: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悱侧……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这一次,佳人的脸不再模糊,而是清晰可见。

  这一次,江笑书不再替她感到痛心,因为她的湘君就在眼前,已经无需苦苦等待。

  不需要等待,一刻也不需要。

  她从江水中走来,江水波动着,她像一条鱼。

  她跪下来,捧起了他的脸,月光洒下,他们同时看见了银河。

  然后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广阔的天空和宽厚的大地在此刻合二为一,滋养出这世间万物——

  山峦摇晃着,像是在祝福,树木花草也倾倒,想必也陶醉其中,江水仍在流动,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风在怜爱的轻抚,雨在欢愉的浠沥,雷在激烈的轰击,电在迅捷的闪烁。

  然后,四个季节,二十四个节气,三百六十个日夜……绵绵不绝,绝不停歇。

  良久后……

  小鱼像只猫儿一样,懒洋洋的缩了缩身子:

  “困了?”

  江笑书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问你些事情。”

  江笑书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为什么坠崖你没死?我知道灵芝救了你,可那么快的速度,生机应该立刻断绝才对。”

  “因为我在和覃栀芊对阵之前,用血尸术短暂提升了功力,然后学着盛于烬那种不要命的运行内力的方法,临时练就了一身横练,好用来对付覃栀芊的峨眉刺。可惜后来坠崖,彻底破功,再练不回来了。”

  “你胸口这个大洞是怎么回事?”

  “在取断木前,我回忆了我腿受伤时那个医生的治疗方法,先调动体内阳气,然后用来治病,我觉得这很有用很适合。所以我让你刺我几个大穴,先调动我所有元气和灵芝的药力,然后缝合我心脉上的重伤,之后我调动稳固的心脉,去修复我其他经脉、内脏、骨骼的伤势,因为过度耗损心脉,所以缝合的地方也凹了下去……”

  “怪不得你那时用脑过度直接睡着了。天哪!这可是心脉,我还不懂医术,光凭你记忆口述,咱们居然就敢做这样的治疗!真是吓人。”

  “所以我害怕我会死嘛。”

  “这种疗法很疼的,我还以为你当时说笑话呢……我认得那个医生,我到时候一定找他来再替你看看。”

  “好,还有问题么?”

  “有的。”

  “说。”

  “为什么你总爱咬我,还总爱咬同一个地方?治腿的时候咬我手臂,阻止我自杀时咬我手臂?”

  “嘶……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吃奶那会儿就爱咬我娘,这是娘胎里带来的,这可改不了。”

  “那你刚刚怎么咬的不是手臂,而是……”

  说到这儿,小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江笑书,江笑书反倒扭过头去,对着旁边煞有其事的道:

  “诶呀,这个草地,他、他他他真草地啊……”

  小鱼哈哈大笑起来:

  “这副小娘们儿的害羞劲儿,那叫一个地道!”

  江笑书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

  小鱼笑累了,随后枕回了江笑书怀里,她抬头看着满天星河,低声说道:

  “极目处,微云暗变,耿耿银河高泄。”

  江笑书抬起头,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依偎,天地共同沉寂,似乎也在羡慕眼前的一切,于是他低声续道: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愉,年年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