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你说说吧。”朱祁镇点名了,并且给了胡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胡濙身子一抖,腰弯如虾米,赶紧上前道:“启禀陛下,礼部昨日收到东瀛海商送来的呈文,说东瀛室町幕府第六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教被家臣赤松满佑谋杀,足利义教之子足利义胜希望我大明能出兵助其剿灭叛乱,为父兄报仇。”

  文臣们倒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弹丸小国,求明爹帮忙,那不是应该的吗。

  而武将们的心思则开始活络开了,又有仗打了,好啊,又有军功捞了。

  尤其是蔡福,他终于明白皇帝先前为何非要让他当那个册封大使,出使琉球了,原来剿灭倭寇是假,假道灭虢才是皇帝的真正意图。

  不过下一秒他又有些想不通,既然皇帝早就想出兵东瀛,最便捷的路线自然是朝鲜啊,那边正在营建的兴南港,不就是为了日后灭东瀛准备的吗,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从琉球入手呢?

  这时又听皇帝说道:“东瀛小国,内乱久矣,虽然是咱们大明的藩属国,可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若我出兵协助,恐怕不妥吧,且《皇明祖训》有云,东瀛乃我朝永不征伐之国。”

  此话一出,文臣们心中又是一阵腹诽:《皇明祖训》还说朝鲜也是大明的不征之国呢,你不仅打了,还把人家给灭了呢。

  胡濙还未想好怎么说,张辅就出班奏道:“陛下,既然胡大人说是他们主动要求我们出兵的,自然算不上有违祖制,况且我大明出的是征讨叛逆的正义之师,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臣附议。”朱勇道,“臣虽然对那东瀛小国不甚了解,可也知道近些年我大明沿海各地屡遭东瀛倭寇侵扰,正好趁此机会可以一举荡平海上倭寇。”

  “臣也附议。”汤杰、樊忠等人均出班奏道。

  军长们都支持出兵了,下面那些师长们则更没有异议了,这年头,四海承平,北面的鞑子被打的当了缩头乌龟,连边军都难得有仗打,现在又有机会捞军功,谁不愿意?

  武将们群情激奋、异口同声,必须出兵,好像要是不出兵,好像大明要吃天大的亏一般。

  而文官们则是连连皱眉。

  “陛下,不可。”王佐急道。

  他是户部尚书,这里面其他各部都跟打仗没啥关系,可打仗,打的就是钱粮,这可都要他户部筹措。

  如今刚过六月,夏税还未征缴上来,且这半年商税和海贸税收的银子也还没送来,国库却马上要见底了,此时要是再打仗,他这个户部尚书真不知道从哪里挤出钱粮来了。

  “别急,有事慢慢说。”朱祁镇见王佐急的上前官帽都歪了,赶紧说道。

  王佐浑然不觉,对着那帮武将就大声道:“诸位将军说的轻松,你们可知大军一动,那就是海量的银钱泼出去,这还不包括征集民夫,打造战船……”

  “王大人,你啊,不用给我们拨算盘珠子,我们也听不懂,我们只知道藩属国有难不帮,我大明在众藩属国中将信义尽失,以后谁还能相信我大明?”汤杰戏谑的笑道。

  “是啊,王大人,你管着咱们大明的钱袋子,怎么咱们一说打仗你就反对,一说你就反对,你到底什么意思?哦,难不成你还想替陛下做主不成?”朱勇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怒道。

  “成国公言之有理,臣也以为既然东瀛都低三下四的求咱们了,咱们若不出兵,恐怕有失天朝威仪……”樊忠道。

  朱祁镇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心中却开始盘算起来。

  原本自己是想用皇家商会搞乱东瀛,让东瀛内部自己先乱起来,然后渔翁得利,没想到如今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其实东瀛幕府的足利义教被杀的消息是琉球使臣送过来的,只不过之前他就叮嘱过胡濙,让他故意说成是东瀛向大明求援,这样自己就有了出兵的合理理由。

  虽然瞒不了多长时间,但只要大军出动,朝臣们发现被皇帝忽悠了顶多也就是歪歪嘴的事。

  至于让蔡福去琉球,只不过是他在战术上的安排罢了,朝鲜兴南港马上就能竣工,到时候大军一西一南,两路进军,南路自然以琉球为跳板,顺着奄美诸岛一线直插东瀛国都,西线以釜山兴南两处进军九州和本州两岛,一举即可拿下东瀛。

  虽然想法不错,可具体东瀛什么情况,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所了解的也只是皮毛,真要是打过去,还是要做好情报准备才行。

  “国库空虚,是个问题,”朱祁镇开口道。

  王佐听皇帝这么一说,心中一松,不过下一秒他又紧张了起来。

  “但是东瀛毕竟是我大明藩属之国,既然人家求到咱们了,若没个回应,恐会寒了他们的心。”朱祁镇又道。

  “陛下……”王佐还想据理力争,朱祁镇却摆手打断了他。

  “这样吧,中枢派一使臣,出使东瀛,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再出兵也不迟,你们觉得如何?”朱祁镇道。

  马愉出班道:“陛下此言老成持重,臣以为可行。”

  既然先不打了,文臣们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反对,至于派使臣出使东瀛安抚那些小矬子,也算合情合理,他们更没有理由反对了。

  “不知陛下打算派谁出使东瀛?”高谷道。

  朱祁镇想了想,看向于谦道:“于爱卿,自从进得殿内,你一直没有说话,嗯说说看派谁去最合适。”

  于谦最近日子不好过,自从皇帝让他整顿两京的五城兵马司以来,他是一个头两个大,人都瘦了一大圈,尤其是最近明里暗里来说情请托的人差点把他家的门槛给踩烂了。

  家中光这些人送的礼物都堆积如山,要按他以前的脾气,不把这些人送进刑部大牢她是不肯罢休,可五城兵马司牵扯到的人个利益错综复杂,下至应天顺天各级官员,上还牵扯到六部大臣,着实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整顿五城兵马司和整顿卫所还不一样,卫所官兵也算是职业军人,兵部只要出了政令,只要执行得当,基本没什么事。

  可五城兵马司就不一样了。他是地方性治安机构,类似于后世的公安局,虽然是治安机构,可他的权力却又很大,职能更多,它集公安,消防,城管,市场监管等功能于一身的正六品衙门。

  别看它官小职微,事多钱少,在高官满地走的两京,基本上就是背黑锅的边缘型衙门。

  事虽然多,可钱少就是面上的了,市面上各行各业,三教九流五城兵马司都能管的着,明面上的俸禄虽然少,可各色渠道每年光孝敬的银钱就能让这些人赚的盆满钵满。

  比如让很多百姓瞧不上的倒“夜来香”(也就是大粪)的活,那是很多人打破头也想抢着干的活,别看这活又脏又累,你若是没关系没后台,曾想!

  给那些大户官老爷家倒夜来香,每次谁家不给几个赏钱,一个月下来,至少也能赚个十几二十两银子,一年下来一二百两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都说朝政错综复杂,也不过是几个部门互相推诿扯皮,下绊子玩心眼,真有事牵扯到某些人,也不过就是那几个部门主官。

  可这些官小职微的兵马指挥使就不一样了,他们一旦出事,背后能扯出一长串官员,甚至都能牵扯出朝中的大官。

  所以,于谦最近是心力交瘁,光处理那些来说情的人就累的要命。

  “臣以为此事还应由礼部来定。”于谦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朱祁镇怎能不知他最近的处境,之所以问他,其实是想派他去,让他出去躲躲清闲。

  见他心不在焉,朱祁镇有些不悦道:“朕决议以兵部尚书于谦为正使,朱勇为副使出使东瀛,以安东瀛之乱。”

  “啊!”于谦大感意外,赶紧又道:“陛下,如今两京的五城兵马司整顿到了关键时刻,臣此时出使东瀛,怕是不妥。”

  朱祁镇站起身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另外,徐恭!”

  “臣在。”徐恭出列。

  “从锦衣卫中抽调三百人护卫使团。”

  “臣遵旨。”